自序
執筆,我執著的思念
我有很多的故事,從小時候開始寫起。
和一般人一樣,其實並沒有太大不同;這故事有情有愛,也充滿恩恩怨怨,好像已經習慣生活在平淡無奇裡,只等待某一天秘密被挖掘後重見天日帶來的驚奇或嘆息。
我是個常常看母親四處借錢的孩子;我是個常常面對親朋好友瞧不起人眼光的孩子。很多人明明是親友,不是刻意疏遠,就是直接說:「我又不認識你們。」人情冷暖,從小便能知曉。
中學的時候,我害怕家徒四壁的條件會影響人際關係,用謊言創造衣食無缺的假象,所以中學的我,是個吹牛大王。
直到有一天,老師在課堂上說了一段話:「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同學們,不求非得留名,但一定要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好青年。」
這段話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過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後,當我成為網路作家,開始朝目標前進,才啟發了我,老師說這句話的意義。
我死後能不能留名是一回事,但我想成為對社會有貢獻的好青年,於是我完成一篇又一篇的散文,從母親那邊挖掘更多亙古的秘密。
我沒有野心,至少在早期,我只是一個為了生活,偶爾投稿賺稿費的作者,從沒想過要出書成為一個真的作家,一直到那年參加老公表姐妹的婚禮,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問我代表哪方?
「女方。」我斬釘截鐵回答。
「不對,妳老公的名字是男方親友。」高壯男人比我這個包禮金的賓客還要堅持,「不信的話」,他轉向禮金區問:「妳們認識這個名字嗎?」
大家紛紛搖起頭,揚起的髮絲線條,像風中的楊柳。
而我啞然無聲,童年時親朋好友瞧不起人的嘴臉彷彿歷歷在目,再一次敲痛我的心。那句「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突然撞醒我的思緒。
老師說的沒錯,人能有點名氣是好的,我沒有野心,活得像一個凡夫俗子,而這一切不免讓我感到遺憾,因為那時,我已經是網路作家了,卻無人知曉。
但,催生出書慾望的不只婚禮事件。我曾遇過一個人,直直指著我問:「詠棠是誰?」
是的,詠棠是誰呢?夜深人靜我常這樣問自己。婚禮事件過後,第二次那句「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又再一次撞醒我。
老師,謝謝你,我不吹牛了,因為這番話,我決定出一本書;也謝謝生命中給我困境的那些人,因為你們,我決定出本書。
但,本來就沒有人能符合每個人的期待,出書也一樣,不可能指望大家都認識我,只是對我來說,出書有別於報刊類的閱讀,當書局開架上擺放我的故事,它便能讓更多陌生人,知道我的存在。
這本書,訴說著很多往事,如果有人問我:「這樣爆料家人的秘密,不會被抗議嗎?」
我會很老實的回答,完全不加以思索:「當然會,所以我打算停筆了。」
我的確想停筆,母親卻在知道我將文章集結成書之時,告訴我更多秘密,帶著興奮,叫我無論如何都要寫出來。
那些往事帶著悲愴,理應感到嘆息,沒錯,確實是嘆息了,但她卻不忘樂觀的興奮著。
也許是因為我要出書,所以樂觀;也許是她的委屈終於得到救贖,所以興奮。
母親來自山中,一個務農人家的樸實女兒。她認識父親後嫁到台北,開始吃苦的日子。
我有先入為主的觀念:興奮的人擅長吃苦。
只是,我不想當出賣家人的壞蛋。
但我決定尊重這位山中來的女人,她提供我創作的溫度。想了想,目前很成功的散文作品之一〈烤的炸的總很香〉實事之中也不會得罪人,就用這種興奮的方式把吃苦的一部份寫出來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嚴肅,用幽默的味道來描述。
如果用第三人稱呢?我想,未來也許也會走這條路線。
所以也希望閱讀的人可以理解,有些事情不是為了稿費而販賣親情,只是想在文字之中寫出母親的……擅長吃苦。
這本散文集,是我用兩年的時光,書寫童年的生活,刊登在金門日報的短篇文章,並且進行穿越時空般模糊的相見。另外幾篇散文,是我與朋友在陪伴中彼此加油打氣,合作無間得彷彿可以開墾出一片綠洲的描述。
他們跋山涉水,勇敢向明日出發,正如往昔的我,揮別陰霾的從前,迎向未知的挑戰。
我在綠洲中,嗅到了執著的風味;也從綠洲中,豐收滿滿想念的果實離開。
我的想念來自於生活。
生活的點點滴滴,生活的分秒必爭,不管家人對我的爆料有什麼心得,這些故事已經發生,它便永恆存在。
生命不能永恆,但文字可以流傳,希望百年之後,這些文字可以代替我,活在許多人心中。
2015年十二月冬季寫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