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爸爸

再見,爸爸
定價:280
NT $ 45 ~ 266
  • 作者:賴以威賴雲台
  • 出版社:時報出版
  • 出版日期:2010-08-05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10:9571352373
  • ISBN13:9789571352374
  • 裝訂:平裝 / 288頁 / 16k菊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雙色印刷 / 初版
 

內容簡介

  一直到最後,我們都沒有好好地珍惜與你相處的日子,
  只能低頭尋找你留下的碎片,試圖拼湊出你的影子。

  坐在書桌前,認真寫字典、研究數學遊戲的爸爸。

  每天清晨六點送我上學,大考時幫我買麥當勞幸運早餐的爸爸。

  一起下象棋、打俄羅斯方塊的爸爸。

  總是想要留下些什麼給後人的爸爸。

  一輩子奉獻給家裡的爸爸……

  那,你現在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嗎?開心嗎?爸爸。

  一封兒子寫給父親的溫暖家書
  《最後的演講》台灣真實故事版
  陪爸爸走完人生的最後一堂課

  醫院裡,爸爸的生命像握在手裡的沙子,即便沾上再多的眼淚,依然從指縫中逝去。

  然而,我相信爸爸不是真的走了。他只是化作無形,如同風掠過一片蒲公英,
  揚起白色棉絮般的種子,散落在生活中各個角落。

  快樂時、困惑時、生氣時、悲傷時,爸爸熟悉的身影都靜靜地浮現、陪伴我。

  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永遠不會分離的。

  一個教了二十多年自然科,卻為了追夢決定退休,認真寫起字典、研究趣味數學的老爸;
  一個從小是數理資優生,卻在老爸「循循善誘」下,熟背古文、有著寫作夢想的兒子。

  二十多年的父子相處,匯聚成了無數有笑有淚、溫熱窩心的親情記憶,
  也寫下一首接力夢想、延續希望的生命之歌……

  賴雲台原是國小的自然科教師,退休後因緣際會投入了趣味數學的研究。他無師自通設計、整理出各種益智數學遊戲,並自力下鄉遍訪偏遠地區,找小朋友一起玩數學,希望在孩子心中埋下喜歡數學的種籽。

  2009年,賴老師被診斷出罹患肺腺癌末期,無法專心養病的他,更掛慮著未完成的數學課,當時赴德深造的兒子賴以威,則立刻返台,陪著父親奔走各地推廣、演說。在這段陪伴的旅程中,以威看見爸爸的執著與付出,自己也對未來的人生有了新的體悟與成長……

  奇蹟並沒有發生,在中山國中完成最後的演講,短短一個半月,賴老師就留下未竟的志業,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對教育的熱忱、對生命的身教,以及對家人的關懷與愛,令人感佩動容。在這本書中,以威以清新純粹的文字和情感,回顧與父親生活的點滴,以及陪伴爸爸走完人生最後一堂課的啟發與感懷。他以大男孩獨有的生命體會,書寫他的世代對於親情的感悟,讓我們真實感受到溫熱存在的家庭情誼,字裡行間流動的父子默契與思念,是最質樸動人的真情。

作者簡介

賴以威

  畢業於師大附中、台大電機系。目前就讀台大電子所博士班,同時在德國RWTH Aachen大學擔任客座研究員。

賴雲台

  退休國小老師。興趣是把自己搞得很累,包括了推廣趣味數學、編寫字典,以及繞著子女團團轉。

  這是部人物傳記,描寫對象的偉大是低調的,只有在他身邊的人才能體會。

  這是本親子小品,書中一對父子說學逗唱、賣力演出,希望能讓看到的人會心一笑,或是哪天跟朋友閒聊時說道:「這是我從《再見,爸爸》裡學來的。」

  起先還擔心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多素材可以寫,但一轉身回頭挖掘,與爸爸相處的往事便一段又一段地接連浮現。

  太多想說的話沒有好好當面講,再怎麼寫也無法把所有的思念都說盡。

  這是作為兒子寫給父親的一紙家書。

  【賴以威部落格】iweilai.pixnet.net/blog

  【再見,爸爸Facebook】www.facebook.com/LaiIWei

 

目錄

【推薦序】最自然的言教與身教 闕志達、王濟華
【自 序】濃郁的思念 賴以威
【前 言】最後一場演講

第一篇 童年的笑聲,記憶的遊樂場
客廳遊樂園
得禮不饒「子」
「家事」教育
成績單教我的事
肉丸.超任.榴槤糖
粗心
男兒百藝好隨身
再沉重的話,也要笑著說
旅行的意義

第二篇 心中的大樹,大樹的心中
老爺車上的Men’s Talk
幸福的原點
惜物鏈
戰國策風波
家,必備的隨心行李
老爸藏經閣
在家念博士
滑鼠到底要按幾下
賴式定理:動機=興趣
能力越強,責任越大

第三篇 分離,不是永遠的告別
突來的託付
沉重的打擊
再去散步好嗎?
第二個諾言
偉大的賴老師
LAST NIGHT
告別式
交棒
再見,爸爸

【後記】我生命中的樂透大獎
【附錄】老爸的趣味數學遊戲

 

自序

濃郁的思念

  縱然放棄悲傷的沙袋或許能讓快樂的熱氣球上升,
  但同時,也意味著將與過去的某部分從此分離。
  我希望能盡力地保留住各段瑣碎的、關於爸爸的記憶剪影,
  管他什麼口味、什麼形狀,都能持續地停留在我的心中……
  我要說的是,人生乃一道由各種情感交錯堆疊而成的千層麵。
  原料來自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朋友,情侶,或是家人;相逢,相守,或是相別。
  千萬種選項形成億萬個組合,如同各套食譜。
  然而其中那些化作回憶,觸碰到心弦的感受卻是不變的。

  我想起了寫這本書前的某天下午,整理物品時,在爸爸櫃子裡找到一個牛皮紙袋,裡面放了一幅我國小的美術作業。那是用蠟筆來回塗出,一棟拙劣的尖頂磚瓦房子,身形巨大的父母站在房子前,中間牽著我們幾個小孩子。手拉手的一家人像是倒放的糖葫蘆,臉上都掛著兩團黑溜溜的眼睛跟一張半圓形的嘴巴。

  當初畫好後隨手一扔,卻被爸爸珍藏起來,一直到了今日。

  那個紙袋裡還有許多類似的畫,或是每年爸爸生日,我們做的手繪卡片。一張張對摺的卡紙,正面下緣剪出一道可以打開的門,裡面寫著歪曲的——

  「爸爸,生日ㄎㄨㄞ□樂。」

  我怔怔地看著自己小時候的作品,出了神。

  畢卡索也不會像我一樣這麼耽溺於自己童年的藝術天賦吧。

  當然,才不是因為畫本身。我是望向那藏在混亂筆跡中的時光鏡子,它倒映出十幾年前年輕的爸爸,帶著微笑欣賞這些作品的表情。

  聽過「銘印現象」嗎?

  小鴨在出生後會將第一眼看到的生物當作母親。

  某人鐵定誤解了這個理論,以為是要讓小鴨持續地看到自己的爸媽,牠們才不會轉頭就跟一條狗跑了。就這樣,爸爸比跟蹤狂還要亦步亦趨地陪伴在我們身邊。

  冬天,他寬大粗糙的手像暖暖包一樣熱呼呼的。
  夏天,當我吐著舌頭喊熱時,他會破第一萬次例,帶我去吃冰。

  「不可以跟你媽說喔。」

  儘管銘印現象的有效期限早過了,但這樣天天集訓般相處,讓父子間的故事像梅雨季的水壩,蓄滿了一整個山谷。水氣蒸發後凝聚在上方,化作摸不著,卻感受得到的溫熱親情。

  那時候的我還很小,興致來了還可以坐上爸爸的肩膀。

  現在的我比爸爸還高一點,而他人呢?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兒時光陰緬懷起來總是特別美好的。反之,與爸爸分離的最後一個月,迄今回想依然會有一股嘔吐的衝動,想將所有傷痛從受創的靈魂深處全部釋放。

  晴天霹靂接獲了爸爸罹患肺腺癌末期的噩耗,從德國趕回台灣時,爸爸依然提起精神到機場迎接我。他說是為了讓我放心,他說他根本沒有感覺那麼嚴重,他甚至問我請假幾天,可別耽擱了學業。

  我才不理會這種分不清輕重緩急的提醒呢。

  最後,說來諷刺,的確沒有耽擱到什麼學業,因為才短短的一個半月,原本還在家裡爽朗笑著的爸爸,已經在加護病房,沒有跟大家道聲晚安便沉沉地睡去了。

  那是那陣子以來他睡得最長、最安穩的一覺。

  很多長輩說這樣的離去其實是幸福的,因為爸爸沒有遭受太多的痛苦。

  「只是苦了留下來的家人沒有做好準備,捨不得啊。」

  迄今我還是無法完全接受這近似寬慰的說法,這需要累積一定人生智慧後才能豁達領悟的說法。但至少我學到,很多事情不管你接受不接受,它都會發生。

  就像看似幸福的人生,原來竟然如此脆弱,可以像軟化的冰淇淋,隨便一挖就出現個大窟窿。

  很多問題,它也不像工程領域中存在所謂的最佳解,有時候,它甚至無解。

  回到德國,不知情的房東關心地問爸爸的狀況好點沒,正當我聳聳肩,講出早已準備好的台詞:

  「At least, he is not suffering anymore.」(至少,他現在不會再受苦了。)

  眼淚忽然無可抑制地順著臉頰往下流。那是父子親情,凝聚而成的水珠。

  人的一生得到很多,但最終都將陸續化成無奈,消失在虛空當中。
  只留下腦袋瓜子裡的那盤千層麵。

  據說人腦內有一種機制,會讓痛苦的回憶像皮膚上的傷口一樣逐漸封閉癒合,只留下一條淡粉紅色的疤痕,而那多餘的空間,就讓快樂的記憶像氣球似地充大,滿溢在整個大腦之中。

  如果不這樣,那許多人終將抱著鉛塊般的沉重往事度過餘生了。

  真不愧是萬物之靈,連無法控制的部分都那麼聰明體貼。

  但目前我還不想這樣,縱然放棄悲傷的沙袋或許能讓快樂的熱氣球上升,但同時,也意味著將與過去的某部分從此分離。

  我希望能盡力地保留住各段瑣碎的、關於爸爸的記憶剪影,管他什麼口味、什麼形狀,都能持續地停留在我的心中,像一甕女兒紅放在某個角落釀著,偶爾過去掀開,深深吸一口氣,可能被嗆到咳嗽直冒眼淚,也可能嘴角上揚地細細品嚐。

  於是我將與爸爸二十七年來短暫有如白駒過隙的相處時光,挑出腦海中閃過的二十八個有笑有淚的片段,放進烤箱內焗烤。

  叮的一聲響起。

  濃稠的起士如同我們父子無法分離的情感,金黃色的表皮透露著我對父親的景仰,而那股充斥在整間房裡的香味,那份思念──

  我打開窗戶,希望能讓它飄到更遠的天邊,讓父親也能聞到。

賴以威

前言

最後一場演講

  退休後,老爸就過著在家寫字典的日子;沒過幾年,又一頭栽進趣味數學的領域。
  「誰說追逐理想是你們年輕人的權利,老頭子也可以啊。」爸爸笑著說。
  多年來,老爸的身教就像螢光筆,在我心中一再畫下每項該注意的重點。
  也彷彿像他所說的—「我只給釣竿。」

  老爸離開了。

  我們畢竟不是活在童話故事裡,這世界沒有那麼多的奇蹟。

  話說回來,與老爸一起生活的這二十七年,就已經是我一輩子難以忘懷的奇蹟與回憶了。

  可惜的是,最後這幾年,我因為學業的關係長期在德國生活,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和老爸朝夕相處,只能透過網路,互相加油。

  為我的學業,以及老爸的夢想加油。

  因為懷抱著編撰字典的夢想,老爸在國小教書一滿二十五年就退休,過著在家寫字典的日子。從小看到大視為理所當然的事,現在一想,倒不清楚老爸是怎麼開始的。似乎是某次受委託修訂教材時,發現同一個字在不同字典裡竟有截然相異的解釋,總是喜歡追根究柢的老爸,就這樣鑽研起來了。

  沒過幾年,負責籌辦台北市立新生國小的老同事,邀請原本教自然科學的老爸幫忙設計理科教學環境,對教育仍懷有熱忱的他,因此蒐集了一大疊數學遊戲,又一頭栽進了趣味數學的研究領域。

  從新生國小開始,協助郭台強先生成立「永真教育基金會」,一步步地擴展到在台中科博館與台北科教館等地舉辦研習活動,後來甚至還代表台灣去參加兩岸三地數學論壇。每次聊起這個話題,我都可以看見老爸的眼神中散發出光彩:

  「誰說追逐理想是你們年輕人的權利,老頭子也可以啊。」爸爸笑著說。

  二○○八年,《聯合報》刊登了一篇老爸推廣趣味數學的報導,引起一些學校、老師的興趣和注意,加上先前舉辦研習營時發現教育資源嚴重分配不均,老爸開始思考:

  「能讓一位老師知道我的理念,就等於讓至少一整個班級的學生受惠。比起教一個學生,當然效果要大多了。」
  「但那只是理想狀況,很多孩子現在就需要,哪能等你去把老師召集過來,讓老師慢慢學,再教學生呢?」

  因為想要照顧到更多孩子,尤其是屬於弱勢的偏遠地區,老爸展開了下鄉之旅。一整年下來除了花東還來不及造訪,幾乎各縣市都有他去演講過的蹤跡。但或許是太操勞了,二○○九年七月初在東門國小演講完之後,當晚他就因身體不適被送進了急診室。經過兩天的診斷,判定是肺腺癌末期。

  一接獲這個消息,我立刻請了長假從德國趕回台灣。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國中時像嚼橡膠一樣硬吞下的古文,如今卻像咒語般在腦中盤旋不去。儘管,視訊裡的老爸看起來神采依舊,但任誰都明白癌症末期的嚴重性。

  我一直以為死亡距離很遙遠,至少不可能發生在周圍的人身上。誰知道它就這樣大剌剌地光天化日下闖進來,忽然間,橫眉冷眼的站在我們面前。

  然而,我猜老爸一定讓它也不禁納悶:

  「這傢伙怎麼還不好好養病來對付我,成天跑來跑去?」

  在我上飛機前的最後一次視訊通話,老爸笑笑地說:

  「等我把數學和字典這兩件事情稍微處理一下,有著落了我再開始認真治病。」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我了解到,自己回去的目的不單是陪在老爸身旁,更要拉著他專心養病,別再四處奔波了。

  只是,就像屬虎的爸爸常常虧我這屬狗的兒子:

  「虎父無犬子,怎麼剛好就這麼巧呢?」

  犬子終究是拉不住虎父的。到後來反而是我被老爸帶著,到處奔走做最後的理念推廣,並尋找能託付數學與字典理想的老師。

  老爸最後一場演講那天的景象,到如今都還歷歷在目。

  ※※※

  我很生氣地看著前方,縮在椅子上咳到臉紅的老爸,頸部的青筋猙獰地浮現。那拿著衛生紙捂嘴的右手臂上繞了一圈白色繃帶,是剛剛打完顯影劑後綁上的。

  我們在亞東醫院剛做完電腦斷層檢查,下午要去附近的中山國中對台北縣數學輔導團演講。

  一場在剛知道生病的隔天,老爸立刻跑去台北縣教育局推銷自己的教學理念所換來的演講。

  那天他接連跑了台北縣教育局及教育部,反倒是原本要去的台大醫院因此取消了。老爸一向強韌的意志力此刻卻不斷損耗著他的身體,這樣矛盾的劇本在我眼前上演了快一個月,我的負面情緒像吹氣球一樣每每漲大,旋即又因心疼他的虛弱而消退。

  然而,從老爸昨天臨時被告知演講排在今天下午,而他又爽快答應之後,我感覺自己已經逼近臨界點了。

  為什麼不肯好好養病,反而在生病之後把行程排得更滿呢?這根本是本末倒置。

  中午一點多,我跟老爸還有叔叔在中山國中的一間教室休息。三個人蜷著腳縮在課桌椅裡午睡,電風扇旋轉發出的聲響和蟬鳴反襯出夏日午後的寧靜。我想起半小時前,我們還在爭論要不要先打電話給輔導團的主任。

  「約好是下午兩點,就不要給人家添麻煩,提早那麼多到。我們在醫院大廳休息就好了。」
  「醫院這麼不乾淨,你如果感染了怎麼辦?醫生可是強調過千萬不可以感染的。早點過去又不會怎樣,哪有差啊!」

  都到這種關頭了,還要在意會麻煩別人的小事,我感覺到腦袋裡的水閘被打開,對老爸的不滿一股腦地宣洩了出來。

  咚!突然踩空的感覺讓我從睡夢中驚醒。沿著橫越過手臂的視線,我看到老爸低頭皺眉坐著,雙手慢慢地撫摸著膝蓋。

  「……不舒服嗎?」

  剛吵完架,我的關心中帶著點生澀。

  「各位老師、前輩大家好。」

  麥克風放大了老爸的音量,以及他的虛弱。

  相似的場合,已是兩週來第四次了。前次到教育部報告時,老爸還不需要麥克風,不會用雷射筆的他也還有精力在屏幕前走來走去。那次中央輔導團的老師們很感動,紛紛提出建議。

  「我下個月在三峽全國教師研習營有個演講機會,不如讓給賴老師吧。」
  「我們可以招募有興趣參與的老師,直接在賴老師家附近辦個小型研習營好了。」

  老爸笑得很開心,不斷提醒我抄下老師們的聯絡方式。行事曆滿滿記著從八月十一日開始,平均每週兩場演講的高密度行程,我不禁擔憂起他的身體能否負荷得了。

  問題是擔心也沒用。老爸說我們家每個小孩都很固執、有自己的意見。我倒覺得,把我們的固執整個加總起來,差不多才是老爸的程度吧。

  我下意識地環視教室。約莫十幾位老師來參加,還有一兩個小孩。放眼望去,有位老師就像大學生上必修演講課時一樣,低著頭在用筆電。

  我轉頭望向老爸。他一定看到了,卻毫不在意,依然笑嘻嘻地賣力演出。

  我又想起前幾次的演講或訪談,儘管大家都很樂意幫忙,但那樣的善意下卻像隱藏著一堵溫柔的牆,讓老爸碰了一鼻子灰。

  「賴老師的教法很適合資優班學生,或是辦趣味數學營隊。」
  (「賴老師的教法對於一般學生是否適用,還有待評估。」)

  「我們可以替賴老師辦研習營。」
  (「我們現在也只能替賴老師辦研習營,不可能全面性地將這套方法透過正式管道直接引進學校。」)

  這不是誰的錯,沒有人能在短期內改變教育方針,這點跑過很多學校的老爸比誰都清楚。有一兩次,我甚至因為拜訪的教授或老師表明無能為力時,暗自開心——

  或許這樣,老爸就會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好好養病了。

  我邊看老爸有點受傷的側臉邊偷偷想著。只見他抽動嘴角苦笑了一下:「教授說得沒錯,我知道這是螞蟻撼樹、愚公移山。不過,總得有人當第一個愚公吧。」

  我真是低估他的固執了。

  那麼,我又為何會這樣放任他繼續在台上講話呢?眼看咳嗽的時間都快超過說話的份量了。

  屏幕上出現了「貓捉老鼠」單元,這個遊戲當初我也是先玩輸了老爸一次,才知道原理的。「博士生也不過爾爾嘛。」
那時老爸很得意地羞辱我。

  果然,一陣陣「咦,真的耶!」的聲音從台下冒了出來。

  老爸像用惡作劇騙倒一堆人的小孩子,促狹地在旁邊笑著,示意大家先想想看,再公布原理。那時候我忽然了解——

  有一部分的我,只是自私地喜歡老爸在台上開心笑著的表情,想看到他和沒生病之前一樣開朗的笑容,才陪著他繼續出來演講的。

  演講到一半,終於承受不住一早就開始的奔走,再變了兩個繩結魔術後,爸爸向老師們連番道歉,坐下來休息了。

  輔導團的一位老師熱心地想著推廣方法:「賴老師有沒有考慮過把趣味遊戲直接和課程結合,然後編寫教材?這是最快最有效的,可以讓第一線的老師立刻就用到。」

  已經坐著在喘氣的老爸,聽到了又忍不住站起來回應。

  「謝謝老師的建議,我也知道這是最快的方法。但我怕這樣做,老師們會因為有了教材,反而扼殺了自己創新的空間。」
  「趣味數學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創意。我擔心光編教材無法讓老師們體會我的想法,反而只是照本宣科教孩子。這樣老師自己沒有得到創意,學生又怎麼會被激發創意呢?所以我才想這樣面對面地討論……」
  「我們說不要給孩子魚吃,要給他們釣竿。這套趣味數學的教法不是更該如此嗎?我們也只能給老師們釣……」

  不知道為什麼,說到「竿」這個字的時候,老爸忽然像電視被消音一樣發不出聲。所有的人,連老爸自己都愣住了。他吸了口氣重新說話,卻依然只見嘴巴動了一下。

  在場的老師,或許不一定認同這樣近乎唐吉軻德式的理念,但是在當下,所有人都全神貫注望著老爸,等他把話說完……

  老爸搖搖頭苦笑著:「奇怪,為什麼這個字講不出來。」

  應該是這個字最需要用肺部施力吧。

  他又用力吸了一口氣——「釣竿。」

  看著老爸總算把話講完,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那表情就像根針,把我心裡那顆憤怒的氣球徹底洩掉,只留下不捨與無奈。

  ※※※

  晚上十點多,爸爸房間持續傳來的咳嗽聲忽然停止了好一會兒。我走過去探看,只見他低著頭盤腿坐在地上,跟今天中午在教室裡一樣,蹙著眉心,嘴角不自覺地下彎。生病後獨自一個人時,爸爸總會露出這個表情。

  「在想什麼呢?」

  我坐到他身旁,順著脊椎骨往下按摩他的背。

  「錯了,今天下午講太多了。我那樣強勢地主張自己的意見,會引人反感的。」
  「你看你又來了,都什麼時候了,還那麼在意別人的感受。不會啦,那些老師才不會因為這樣就不高興。」

  我笑著回他,稍微加強力道,拍了幾下他的背。

  爸爸沒有說話。

  要適時地站在別人的立場思考,這是小時候爸爸告訴過我的一項做人處世之道。他教導我的道理,絕對是自己也身體力行的。這樣的身教彷彿像螢光筆一樣,在我心中一再地畫下每項該注意的重點。

  也彷彿像他所說的——

  「我只給釣竿。」

  幾天後,爸爸便因為身體無法負荷,取消原本安排好的行程緊急住院了。

  第一天晚上,我們在急診室度過,看著他因為戴上氧氣罩總算能好好入眠,我心裡不禁想著——

  爸爸其實沒有生病,他的意志比什麼時候都還要硬朗。

  小時候我們很希望趕快長大,因為長大了就有能力去做更多事情。等到長大後才發現,就算真成了能摘下月亮的超級大人,也沒辦法再回到過去了。

  幸好,我們還有回憶,它像台快門壞掉的傻瓜相機,任性地拍下各個生活片段,讓我們這些無法回頭的成人,可以在夜深人靜時拿出來,在月光下獨自把玩。

  我闔上雙眼,腦海裡浮現了那個當年才到爸爸胸口高的我,以及總是爽朗地笑著,動不動就愛趁機講道理又愛開玩笑的爸爸。

  我們兩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閒聊著……

  兒時的平淡生活原來竟是如此溫暖耀眼,刺得此刻在病床旁的我睜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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