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卷《應世智慧》的「應世」一詞,係指應付日常生活的種種活動;其次,「應世」有「應變」的意思,因為人生在世難免遭遇到必要化解的,大大小小的難題,將「有問題」變成「無問題」,以得平安快樂的生活。
「應世」還有更深層的意義,就是人生的自我成全(self realization)活動;那是「成為」什麼樣的人,「成了」什麼樣的人的大冒險、大工程。筆者根據上面「應世」的含義,篩選台灣俗諺用做本卷的素材。顯見,這樣的「應世」概念,無關佛陀或行者的利人應世。
實際寫作言,筆者將所選得的「應世智慧」諺語,歸類成五個範疇:1)理想價值;2)根本信念;3)品格教養;4)待人處事;5)應變智慧等,來進行分類釋義,以求窺見台灣人「應世」觀之一斑。今將各章要旨簡介於下。
第一章,「理想價值拚命求」。應世是「自我成全」的活動,而「成全」的目標離不開「理想價值」。君不見,芸芸眾人,有人聞雞起舞練功夫,以求健康長命;有人冒險西進中國,以求大發大富;有人一生苦讀苦考,想要名利雙贏。
凡此種種,可說是個人力求著迷的「理想價值」的行動。我們說「理想價值」,因為她存在於「未得而可得」的希望境界;人生應世,乃是個人清楚理解,強烈渴慕理想價值的綜合性追求活動。對於意志堅強的應世者,一生若能實現一二理想價值,在壽數滿足時,應可含笑駕鶴西歸,或凱旋息勞歸天了。
本章有七節,釋義台灣諺語290句,分屬七大類:1)健康、長命、快樂;2)金錢、發財、黑金;3)名聲、名利、廣告;4)權勢、地位、影響;5)學問、高升;6)德行、人品;7)家庭、安樂。
例如:
活乞食,卡贏死皇帝。(11.01)
有錢上海,無錢上害。(12.03)
人愛人皮,樹愛樹皮。(13.01)
大丈夫,呣通一日無權。(14.01)
有頭殼,驚無紗帽?(15.01)
人而無信,百事皆虛。(16.06)
五百冬前共一鼎,恁房通阮廳。(17.01)
第二章,「根本信念勤探究」。應世的種種活動將因「根本信念」如何,而影響理想價值的認知,處事待人的態度,是非曲直的辨識,以及實踐道德的堅持。這樣的「根本信念」乃是一組個人信條(personal
creeds),它們具有道德行動驅動力的功能。例如,有人絕對敬重生命,為她付出一切;有人相信金錢萬能,而愛錢不要命;有人堅持獨立自尊最寶貴,不自由毋寧死。如此,「根本信念」密切地影響個人的價值認知、執著和實踐。
本章有八節,釋義台灣諺語440句,分屬八大類:1)時間、惜陰;2)自立、自足、尊嚴;3)勤勞、節儉、生活;4)恩怨、報恩、報怨;5)良善、邪惡、報應;6)福氣、災禍、無常;7)人心、險詐、正直;8)酒色、財氣、禍害。
例如:
一晃過三冬,三晃一世人。(21.05*)
求人如吞三尺劍,我是菜鳥我怕誰。(22.02*)
戇戇憨憨,骨力得人疼。(23.02)
前人種樹,後人坐涼。(24.01)
暗路捷行,就會抵著鬼。(25.05)
有一好無兩好,有新婦無牛母。(26.01)
海涸終見底,人死不知心。(27.04)
查某呣是主顧,博繳呣是頭路。(28.08)
第三章,「品格教養認真修」。個人應付世界、社會、人際關係之前,必要先應付自己。而應付自己不可缺的是,修養高尚的品格和教養。雖然品格優美,教養良好不保障成大功立大業,但是「下品破格」的話,根本談不上立身處世!大凡積極「應世」的人,都會認真修養品德,讓心思意念,言行舉止反映卓越的教養。一般社會雖然以物質價值衡量個人的成就,但不論如何,敦厚的人格本身就是無價的:美好的教養,為己是自尊,對人是尊嚴。
本章也有八節,釋義台灣諺語452句,分屬八大類:1)志氣、刻苦、奮發;2)正直、誠信、慈愛;3)自知、勇敢、擔當;4)努力、進步、成功;5)寬弘、量大、從善;6)認份、知足、寬心;7)戒惡、行善;8)學習、教養。
例如:
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爐香。(31.03)
根深不怕風搖動,樹正無愁月影斜。(32.02*)
醫生驚治咳,總庖驚吃晝,土水驚掠漏,賓館驚掠猴。(33.06)
一腳步,一腳印。 (34.01)
大目著大鯊,小目著海洞蛇。(35.02*)
破尿壺要比玉器,蕃藷簽要比魚翅。(36.02*)
願做戇人拖犁,呣做巧人夯枷。(37.03)
自己無學問,莫把祖宗誇。 (38.02)
第四章,「待人處事不做秀」。應世的「操場」就是世間,而複雜的世間有時像「田園」,必要實在,必要殷勤耕耘,才可望收穫;有時像「戰場」,鬥得你活我死也不得罷休;有時像「秀場」,會做秀的躺著選也狂勝。不過,常態的世間 比較像是「田園」,那些紅衛兵,或擅秀者,不久自腐自敗,快速露出馬腳。從台灣人的智慧傳統看,鬥爭和作秀是「詭計」,不是正人君子的應世之道。台灣先賢的道德世界相當保守,待人處事要求的是誠信、忠厚、義氣──這是非常高尚、珍貴的品格,豈是小人所能污衊為「一高二低」的稟性?
本章有九節,釋義台灣諺語518句,分屬九大類:1)人和、寬和、從容;2)誠實、禮貌、自尊;3)明理、柔和;4)現實、省事、自制;5)慎言、口水、煽惑;6)慎行、審慎、明智;7)是非、明辨;8)遠慮、杜漸;9)保留、餘地、退路。
例如:
牡丹雖好,也要綠葉扶持。(41.09)
灌水的無算數,無灌的算雙條。(42.07)
猴急,食 著熟柿。 (43.06)
家己煩惱無夠,煩惱別人來鬥。 (44.06)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 (45.01)
畫天畫地,不如伸手一下。 (46.01)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47.02)
年頭飼雞栽,年尾做月內。 (48.17)
一丈槌,著留三尺後。 (49.01)
第五章,「應變智慧心中有」。「應世」要求「應變」,因為人世如苦海,社會像戰場,觸礁覆舟,慘烈犧牲者多,而安渡彼岸,衝鋒達陣者少;於是「應變」成為「應世」必要又重要的智慧。先賢的人生經驗非常豐富,經過酷政猛於虎和白色恐怖的苦難;經過國亡家破,40,000變1元的落魄;經過生老病死的憂悲苦煎熬。凡此種種,他們都給後世留下應變的「錦囊」,其中自有指引迷津的慧光。但世情急變,時空不同,人心當然不古,應世智諺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本章有六節,釋義台灣諺語216句,分屬六大類: 1)審時、度勢、兆頭;2)事發、緊急、回應;3)落跑、保命;4)落難、低調、求生;5)忍苦、怨嘆;6)樂觀、奮鬥、希望。
例如:
上山看山勢,入門看人面。(51.01)
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52.05)
看風駛帆,正是隨波逐流。(53.06)
點油做記號,引蛇來出洞。 (54.03)
田螺,死一個殼,活也一個殼。 (55.13)
蕃藷呣驚落土爛,只求藤葉代代湠。 (56.24)
您手中這卷《應世智慧》,就是由以上五章,1916句台灣諺語釋義構成的。這些諺語幾乎都是關涉到定價值、談是非、說曲直的,對於如何做人,如何處世,怎樣應變,怎樣保命,提出見解、教誨、勸勉;這就是諺語論所謂的「箴言」、「勸戒諺」。她們的出處,大多出於鄉土台灣的昔時俗諺,也有許多來自台灣先人熟悉的、應用的「古今賢文」和「格言諺語」。
此外,也有不少是台灣現代俗語,又有幾句是筆者「試擬」的──諺語總要有人創作啊!請喜愛俗諺的同好,大家來一起「造諺」,使美妙優雅的台灣語言,與時俱進,內容更加豐富。
要向諸位讀友報告的是,《台灣俗諺語典》(一至八卷),經台北市扶輪社西社甄選,獲得該社2007年授證52週年的「台灣文化獎」。筆者應邀回國領獎,在該社和幾個友社做有關入選作品的演講。於此,向台北市扶輪社西社的獎勵雅意表示感謝,也要感謝該社祕書黃政枝先生鼎力推薦。然而,此一善緣乃是前衛出版社,出版《語典》的功勞,筆者於此感謝社長林文欽先生。
這次筆者回國做了幾次「台灣俗諺」為主題的演講:在台北市扶輪社西社;西北社;永福社;真理大學;台北東門教會;豐原教會;台南市仁和教會等。講題有:台灣俗諺的「人情」、「修辭美」、「理想價值」、「忘與記」等。應該說明的是,筆者在真理大學的演講,雖題目一式,但內容有別,兼有深入討論,餘言不盡猶有「續攤」;善哉,師生熱烈同享台灣諺語饗宴,印象非常美好!
這些演講所以可能,要歸功於下列諸位(按時間順序):扶輪社西社黃政枝先生;真理大學王鏡玲教授和「宗教與當代藝術專題研究」諸位教授;東門教會盧俊義牧師;豐原教會王博弘牧師;台南仁和教會宋信喜牧師。深深感謝!我也要多謝所有聽眾,她/他們不吝鼓勵,積極參與討論,筆者獲益良多。
本次在台北的演講和拜會,承蒙陳貴德律師和夫人李明玉教授接納筆者住在他們的溫暖家庭;得到如家人、像貴賓的招待,所以嘛,精神飽滿,講說終日而不倦。為客之日,聽到明玉教授朗讀《語典》中的諺語,有時還秀幾句台灣俗語。真好聽!「國語」腔調發聲的台灣俗語,另有一番風味。謹誌歡喜感謝!
滿心歡喜準備回國前夕,呵護我數十年如一日的家姊「恩賞老師」突然蒙主恩召。故人一生彰顯著優美的應世智慧,深得學生家長和親友的愛戴。家姊生前常常關心鼓勵《語典》寫作的情形,如今新卷完成,激增感恩思念。
經過二年間的努力,《台灣俗諺語典:應世智慧》總算出爐了。筆者滿心歡喜,再一次感謝林社長;然而,俗諺的「應世智慧」萬分複雜,掛一漏萬,錯誤難免,尚請諸位賢達指教。祝頌曰:
歡喜思想台灣諺
慧光閃爍望平安
應世先賢垂典範
勇毅後進克艱難
陳主顯 謹識
2008年四月八日
萊茵河老城滿恩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