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活菜園

序．陶淵明的夢

壹、耕耘篇
苦瓜情事∕豆豆學習單∕菜園模範生∕胭脂茄美女∕秀而不實的南瓜∕坎坷南瓜路∕玉蜀黍的四季∕愛惡參半的秋葵∕飛碟辣椒∕紅色珍寶甜根菜∕甜根菜的家∕被蟲吞噬的高麗菜∕落地生根的蕃薯葉∕平凡沉潛的花生∕絲瓜，瓜瓞綿綿∕棚架上的小精靈∕網室天地∕蘿蔔聯合國∕結頭菜的雙城記∕A菜金球獎∕石縫裡的小白菜∕無心插柳∕油麻菜籽的樹豆∕蔬菜的花花世界∕一苗難求∕蔬菜重生實驗∕蕃茄情人味∕草莓飄香∕木瓜物語∕鳳梨花開旺旺來∕汗滴香蕉土∕甘蔗的甜蜜歲月∕水啊，水∕因菜施肥∕九命怪貓土香草
∕蟲蟲危機∕菜園的辣椒醋水事件∕菜園受難日∕菜園宵小∕以菜會友∕春秋代序∕菜園戀人∕菜園絮語

貳、花絮篇
茄子練瑜珈∕韭菜花的圓舞曲∕豌豆鬚握手∕紅蘿蔔的變裝秀∕蔬菜聽乾旱新聞∕學生參觀菜園

參、附錄篇
其他常種蔬菜∕有機種菜小叮嚀∕蔬果栽培季節表
跋 有機耕耘與閱讀

序

陶淵明的夢

　　每個讀書人都有一個陶淵明的夢。仕途不順、職場壓力太大，腦海中就不覺浮起陶淵明〈歸去來辭〉中的感嘆：「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退休的文人更會吟哦起：「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是啊！晴耕雨讀，從此生活就在田園與書香中輪轉，何等愜意！

　　我有個同事羨慕田園生活，購地建屋，準備當個新農夫。七月退休後就開始拿起鋤頭，每天到田裡報到。他過慣了規律的生活，仍然準時上下班：八點上工，十二點收兵；午休後又繼續工作到五點。幾個星期下來，不但頻頻中暑，也瘦了一大圈，後來又生了一場莫名其妙的病，渾身無力，忽冷忽熱，再也無法工作。他說給朋友們聽，大家都笑他：哪有這樣的農夫！鄉下人摸黑做早餐，天一亮就上田，十點左右回家；下午則是躲過正午的豔陽，由太陽西斜做到夜幕籠罩。頂著驕陽工作，哪有人不生病的？他病好後，打消了農夫夢，逢人就說：「當農夫，不是我們這種拿粉筆的人幹的。」

　　我沒有坐擁大片農田的壯志，只想有一塊小小的地，種一點菜就心滿意足了。可是都市叢林裡寸土寸金，到哪兒尋覓菜地？有人建議：用保麗龍盒盛土在屋頂種菜。我一想到盛夏的豔陽，只要一天不澆水，菜就會變成菜乾了，始終不敢輕易嚐試。

　　今年年初，住在隔壁的里長突然問我：「你想種菜嗎？大排旁的空地可以去種種看。」那塊地已荒了十幾年，雜草長得比人還高，從來都沒有人想到要利用它來種菜，里長說：「經常除雜草也不是辦法，種菜可以美化環境，也可以生產，一舉兩得。」有了里長的囑咐，第二天我就去觀察地形了。

　　空地上已有了附近的郭太太先行開挖的菜畦，我表明了里長的用意，她讓出後面的土地讓我試試。我望著荒地，想到近耳順之年才有一塊可以免費種菜的土地，欣喜中有一種幸福之感。當下就決定馬上開工。

　　買了鋤頭、耙子、小鏟子、剪子、水壺等用具，穿上工作服，戴上斗笠，向親愛的老婆揮揮手就開始第一步：挖地整菜畦。由於求學時寒暑假都在田裡工作，有許多農事的經驗，所以整地工作對我來說並不困難。我畫出每個寬約一百公分寬的菜畦，鋤溝、鬆土。沒想到表土下都是石頭，大大小小的石頭很快就堆得像小山一樣。除了石頭就是土香草。我很有耐心的挖著，草也堆得像小丘一樣。我的力量像四輪傳動車，奮力挺進，一個早上已挖好了一畦。下午繼續工作，儘管汗流浹背，我仍是衝勁十足，又挖好了一畦。傍晚，我帶著滿身的疲憊和笑容，開心的回家了。夜裡夢見菜園裡長滿了各色蔬菜，我站在園中猶如閱兵的統帥，笑得像晴空中的太陽。

　　第二天起床，全身痠痛，差點拿不起鋤頭；但為了菜園，當然還是得繼續努力。挖著石頭和雜草，頭頂上炙熱的豔陽晒著，背上熱得火燙，汗水流進眼裡，一陣刺痛，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似乎中暑了，趕緊到樹蔭下休息。想起年輕時在田裡工作，哪裡知道累；掄著鋤頭像裝了馬達的機器，（口匡）（口匡）作響，渴了就到清澈的溪水裡像牛一樣喝水；而今，數十年沒拿鋤頭，體力已大不如前，想起前人對文人的描寫「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手無縛雞之力」，實在貼切之至。

　　菜畦有了模樣，我開始種菜囉。先參觀附近人家的菜園，翻農民曆查時令蔬菜，到種子店詢問並購買菜籽，向好友要菜苗……。於是種下了最容易存活的蔥、紅菜、韭菜；買來了胭脂茄、青椒、黃椒、大陸妹、木瓜等菜苗；播下了玉蜀黍、秋葵、南瓜等種子，把所有的希望一古腦都種了下去。

　　雖然菜園只有約二十坪大，管理起來卻比想像中費事。由於採用多元種植，小規模經營，因此施肥、除蟲都十分容易，最困擾的是澆水與除草。附近沒有乾淨的水源，我必須從百公尺外的家中提水過來。今年台東缺水，有時整整一個月不曾下過一滴雨，我提的水僧多粥少，菜園嚴重乾旱，眾菜們個個形枯槁，讓我十分不忍。至於雜草更是令我煩惱。由於我低估了土香草的繁殖力，整地時並未清理乾淨，種上菜後，她們長得比菜苗還多還快，我每天都得拿小鏟子挖土香草；如果幾天未挖，就幾乎成了土香草地毯，尤其是下過雨後，已分不清是種菜還是種土香草了。看到滿菜園的草，就不覺想起陶淵明〈歸田園居詩〉的名句：「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如果菜園面積再大個一、二倍，我相信離陶淵明描述的情況一定不遠。因為草的繁殖力的確不容小覷啊。

　　雖然菜園的水與草讓我煩心，但我早晚辛勤的照顧也是有代價的。菜們長得欣欣向榮：蔥不大，卻香氣濃郁；大陸妹又脆又嫩；補血的紅鳳菜營養滑嫩；高級保健蔬菜秋葵，天天都有收穫；珍珠糯玉米Q軟香甜；菜豆、敏豆清甜爽口；胭脂茄既美又好吃……。最重要的是這些蔬菜都是有機種植，絕對不施化肥，不噴農藥，新鮮安全。常年陷在農藥殘留、荷爾蒙催熟的作物陰影裡，能品嚐自己種的菜，是何等幸福的事！

　　無論晨曦中或是夕陽下，我總喜歡徘徊在菜園裡，看菜葉上晶瑩的露珠，彷彿鑽石水珍珠；看蔬菜們在清涼的晨風中婆娑起舞，好像曼妙的少女；看紅霞裡的茄子、敏豆、玉蜀黍，彷如懷著美夢，即將在夜幕中甜甜睡去。這時的我就像眾菜們的父母，輕輕對他們說：「乖，寶貝們，這是你們舒適的窩，希望你們快快長大！」然後，我的心像擁有一群乖巧善良的嬰兒，甜蜜的、微笑的、滿足的，回家！

　　陶淵明的〈讀山海經〉第一首有這樣的詩句：「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歡言酌春酒，摘我園中蔬。……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俯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在喧囂的市廛裡，擁有一座幽靜的菜園，和眾菜們同甘共苦，彷彿我已化身為陶淵明，融入他那「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境界裡了。　　　　　　　　　　　　　　　　　　　　　

辛卯年秋　台東鯉魚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