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島嶼:50座你從未也永遠不會踏上的島嶼(2020全新封面)(二版)

寂寞島嶼:50座你從未也永遠不會踏上的島嶼(2020全新封面)(二版)
定價:580
NT $ 356 ~ 522
 

內容簡介

當國界已然封閉,困於沙發上的旅人將如何遠遊?

  二○二○年,一場疫病徹底改變人類的短期活動,
  國界封閉、人們足不出戶,
  過往從一個國度踏上另一個國度,探索遠方大陸,突然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本書作者茱迪思.夏朗斯基出生於東德,在她的童年,東德人民不允許跨出國境,更奢侈談到其他地方去旅行,沙發因而成為夏朗斯基探索世界的起點。她自稱「地圖兒童」,大量閱讀地圖與地形圖,以抽象簡練符號和線條探索真實世界,從文獻窺知一國一地的演變。困於沙發上的她如同當今的我們,足不出戶,卻能從隻字片語中遠遊整個世界。

  在她的筆下,那些在Google Map上彷若只是一個小點的島嶼,都有其如大陸般的歷史。島嶼就像舞台劇劇場,上演著一齣又一齣的殘酷寓言:船難後被捨棄的奴隸,僅能在荒蕪的島上自生自滅;航海家探險夢碎,怒而將島嶼命名為「失望」;交際花在島上自封女王,虐僕殺人後消失無蹤;無人的島嶼成為氫彈試爆地,而原有住民的島嶼則被英國政府強制驅離,以一美元的價格租給友邦;拿破崙的帝國野心在島嶼被吞噬剝奪,理想主義者則在島嶼建立微型社會。每一座島嶼皆承載了不思議的故事,人們在大陸上未竟的夢,便犧牲島嶼為其實現。

  「島嶼是天堂,也是地獄。」

  茱迪思.夏朗斯基以她的筆,帶領我們遠遊地圖邊緣那些偏僻、寂寞、你可能永遠不會踏上,卻又埋藏無數人類祕密的島嶼。

本書特色

  ★ 全書採用國際標準規範1:2500000比例繪製
  ★ 島嶼是大陸一生的縮影!如寓言般書寫島嶼的歷史,搭配四特色印刷島嶼地圖,文學與美感兼具
  ★ 每座島嶼皆附經緯度並標明地理位置,方便讀者按圖索驥,更能搭配Google Map查詢
  ★ 蒐羅足跡罕至的50座偏僻島嶼,範圍遠跨北冰洋、南冰洋、大西洋、印度洋及太平洋,引領讀者一起紙上登島
  ★ 拿破崙被流放、達爾文採集生物、麥哲倫航海挫敗、硫磺島鼓舞美軍的攝影、女飛行家愛蜜莉亞失蹤於太平洋,所有歷史上知名的事件,都發生在島嶼之上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茱迪思.夏朗斯基 Judith Schalansky


  德國作家、書籍設計師與出版人,一九八○年出生於昔日東德北部的格賴夫斯瓦爾德(Greifswald),分別於柏林大學與波茨坦應用科學大學主修藝術史與傳達設計,畢業後於波茨坦應用科學大學教授印刷基礎知識至二○○九年。現從事自由寫作與設計。二○○六年出版印刷字體集《親愛的歌德體》(Fraktur mon Amour),並獲得多項設計獎。二○○八年出版第一本小說《藍色不適合你》(Blau steht dir nicht),描述一名女孩對出海遠航的憧憬。本書《寂寞島嶼》榮獲德國書藝基金會首獎,二○○九年度「最美麗的書」、二○一○年德意志聯邦共和國設計獎銀獎、二○一一年紅點設計大獎等。第二本小說《長頸鹿的脖子》(Der Hals der Giraffe)亦獲得書藝基金會「最美麗的書」獎項。兩書目前已被譯有二十多國語言,繁體中文皆由大塊文化出版。

  二○一一年,小行星95247 號以她的名字Schalansky命名。

譯者簡介

劉燕芬


  高雄人,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英語系畢業。曾任國中英語教師,現旅居德國,從事中德、中英文之筆譯與口譯,並教授中文。譯有《寂寞島嶼》、《碼書》、《大性別》等書。

 
 

目錄

前言
島嶼是天堂,也是地獄
 
北冰洋
孤寂島│熊島│魯道夫島
 
大西洋
聖基爾達島│阿森松島│布拉法島
安諾本島│聖赫勒拿島│特林達德島│布威島
垂斯坦昆哈島│南圖勒群島 
 
印度洋
聖保羅島│南基林群島│波瑟欣島
地牙哥加西亞島│阿姆斯特丹島│聖誕島│特羅姆林島
 
太平洋
納普卡島│小拉帕島│魯賓遜克魯索島│豪蘭島
麥夸利島│方加陶法環礁│阿賴度島│塔翁吉環礁
諾福克島│普卡普卡島│對蹠島│弗羅里亞納島
巴納巴島│坎貝爾島│平格拉普島│復活節島
皮特肯島│西米索波克諾伊島│克利珀頓珊瑚環礁
勞爾島│索科洛島│硫磺島│聖喬治島
提柯皮亞島│帕干島│科科島│塔庫烏環礁
 
南冰洋
勞里島│欺騙島
富蘭克林島│彼得一世島
 
詞彙表  地名與人名索引
 
 

前言

島嶼是天堂,也是地獄


  我是翻著地圖集長大的。身為地圖兒童的我,自然是沒出過國。而班上有個女生,竟如她的兒童護照上所註明的,真的出生於赫爾辛基(Helsinki),這對我而言完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赫―爾―辛―基―這四個字就此成為我開啟另一個世界的鑰匙。直到現在,若有德國人告訴我,他們是在奈洛比(Nairobi)或洛杉磯(Los Angeles)等異域出生的,我仍會以驚異的眼光看待他們,甚至有時候還會認為他們不過是在向我吹牛炫耀──哼,乾脆跟我說他們是來自亞特蘭提斯(Atlantis)、圖勒(Thule)1或是埃爾多拉多黃金國(El Dorado)吧!是的,我知道奈洛比、洛杉磯確實存在,地圖上找得到的。可是真有人在那裡待過、甚且在那兒出生,我至今仍覺得難以想像。

  或許,我之所以那麼喜愛地圖集,是因為它們上面的線條、顏色與名字取代了那些我永遠無法造訪的真實地方,儘管如今什麼都變了,可以隨意旅遊世界了,我出生的國家也隨著那條以往不僅看得到、也感受得到的邊界從地圖上一起消失了。

  我已經習慣於用手指在地圖上旅遊、在我父母的客廳裡征服遠方的世界、喃喃細語陌生的名字。我生命中的第一本地圖集名為《通用地圖集》(Atlas für jedermann)。就如其他任何一本地圖集,它很明確地表達了它應有的意識形態:在那幅佔了兩頁版面的世界地圖上,西德與東德巧妙地分居於不同的頁面上,那條白亮亮的、無法穿越的折線取代了兩國間的圍牆、鐵幕。至於西德中小學的地圖集喜歡用虛線描畫東德邊界,表示這只是暫時的狀態,並用一個詭秘的簡稱「SBZ」2標示東德,則要等到我後來必須使用一本進口的《狄爾克》(Diercke)3來背記面積驟增數倍之祖國的河川與山脈時,我才知道。

  從此以後我不再信任那些政治性濃厚的世界地圖﹔那些各個國家猶如五彩毛巾橫鋪在蔚藍海洋上的世界地圖很快就會過時,而且只提供一種資訊:目前是誰暫管哪塊彩色斑點。

  相對的,那些未將山川貼上國家標籤、方便我們略去人為界線以觀察自然型態變化的地圖所能提供的資訊就多多了。在地形圖上,我們可看到陸地從深綠色低地壟升至紅棕色高山或是雪白極地,也能看到大海發出各種青藍色調的光彩──無關人類歷史的演變。

  當然,這些地圖也用無情的概括法馴服大自然的野性,簡化了真實地貌的多樣性,以代表性符號替代真實景象,逕自決定幾棵樹算不算樹林,一條蹊徑是否要記錄為小路。地圖上的高速公路因此有不合比例的寬度﹔一座有百萬人口的城鎮,無論是在德國還是中國,都用同樣的四方形符號標示﹔一處北極海灣跟一處位於太平洋的海灣盪漾著相同的藍色光彩,因為它們的海一樣深。反之,那些剛新矗立的冰山,就完全被忽略了。

  地圖是既抽象又具體──具有實地測量的客觀性,卻又提供大膽詮釋而成的圖像,而非真實的影像。

  地圖上的線條是轉化藝術大師。它們或以冷漠的數學線條姿態,無視山川位置,交錯畫出經緯網目,或以有系統的等高線形式描繪出山岳、谷壑與海洋深度,再用描影法顯示地球形體。

  手指在地圖上旅遊也可能被視為引人遐思的舉止,這一點,我是在柏林國家圖書館首度邂逅地圖集在色情界中的對應物──有地貌浮雕的地球儀──之後,才恍然大悟的。在這地球儀上,馬里亞納海溝(Mariana Trench)的凹槽與喜馬拉雅山的脊峰正是最令人想入非非的地方。

  地球儀當然比地圖符合地球形貌,而且能在青少年房間散發令人嚮往遠遊的氣息。然而,球體造型是很巧妙,卻也很棘手。它沒有邊緣可抓握,沒有上下端,沒有起訖點,而且總是有一邊看不到。

  反之,地圖上的地球是扁平、一覽無遺的。早在古代探險家爲那些還未探測過的白色區塊描繪出地貌、賦予名稱之前,在世界地圖邊緣仍有怪獸興風作浪之時,就是如此。南半球那塊假想的、名副其實的「未知的南方大陸」(Terra australis incognita)4從地圖上消失後,仍是如此。

  要將整個世界攤在一張紙上,是有些技術性問題。而這些問題,很可惜,沒有令人滿意的解決方法。每種投影法都會使世界變形。不是長度,就是角度,或是面積比例不對。在一幅角度正確的世界地圖上,國家面積的比例可是錯得離譜──第二大洲,非洲,看起來竟跟其實只有它的十四分之一大的第一大島,格陵蘭島(Greenland),一樣大。將地球彎曲的表面投影至一張平面時,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兼顧面積、長度與角度的正確性。二度空間的世界地圖是折衷妥協的結果﹔地圖學是一門介於簡化抽象與寫實美術之間的藝術。最後,不過就是把世界測繪出來,北面朝上,如天神般俯瞰之。號稱客觀的、遵循科學精神講究事實的世界圖像就是這樣完成的。話說回來,這些球極平面投影圖被稱為「世界地圖」,猶如太陽系乃至宇宙都不存在似的,就不怎麼講究事實了。照理說,是該稱為「地球地圖」的。我們也沒把地理學稱為「世界學」啊!

  數年前,我的印刷學教授給我看了一本她收藏在厚實木櫃裡的巨書。之前我就已看過她蒐集的幾本大書:具歷史性的詩集,各式蝴蝶結、香腸、蛋糕的水彩畫,以及一本可謂早已過時的百科辭典,名為《萬事通》(Ich sag Dir alles)。這書名說來也不算誇大其實:在一篇介紹各種流行鬍鬚樣式的圖文之後,是一幅人類下顎結構剖面圖﹔緊接在各屆大公會議(Ecumenical Councils)5資料之後,則是近代重大刺殺事件列表──這些資料可夠開闢一個名為「宗教會議與刺殺事件」的精彩專欄呢。

  這次她卻拿出一本外覆藍色大理石紋紙的大開本棉紙書,其體積之龐大,使《萬事通》霎時顯得渺小。每一張泛黃的書頁上都佈滿幾何圖形──叉號、方格、單虛實線、雙虛實線、三重虛實線,到處都有斜體、裝飾性的稀疏筆墨,其間充斥著縮寫文、箭頭以及各式符號,還有水彩筆觸與最細密的影線。所有描繪地貌的要角,乃至黑白比例尺圖,都在這裡一一上場。有些地方的筆觸略顯生硬。有些頁面卻是完美得猶如機器畫的。那些花俏的大寫標題揭示:這是一位法國地圖學家於西元一八八七年至一八八九年研習期間所畫的地形圖匯本。

  在後面的蝴蝶頁間,夾著一張比書頁小一些的紙。上面有一幅島嶼地圖,圖框左下角還用視覺陷阱技巧畫了個紙張折角,卻沒有比例尺,也沒有說明文字。在這沉默無名的島嶼上,有棕色水彩描繪出的山脊,谷底有一座湖,溪流蜿蜒尋找作者只以藍色的沿岸輪廓線指點的大海。

  我猜想,這位地圖學家必須先試畫這座島嶼,練習好後才准著手描繪洲陸。這時,我才恍然意識到,島嶼如同迷你小洲,洲陸則形同特大號的島嶼。這塊輪廓明確的陸地雖十分完整,卻同這張未被裝訂成書的紙片一起被遺落了。我們看不到它與大陸之間的關係。它週遭的世界全然沉寂無形。我沒看過比它更孤單的島嶼。

  事實上,的確是有些島嶼跟其本土大陸相距太遠,而無法繪置於它們的國家地圖上。這時候,它們通常會被直接省略掉,或從地圖學家那兒得到一張邊桌──被圈放在一個小格子裡,流放到地圖邊緣﹔雖附上比例尺,卻沒有實際位置的說明。它們就這樣被貶為本土大陸的註腳﹔從某些角度看來是有些兒可憐,卻又比那塊較受重視的洲陸有趣。

  一座島嶼,例如→復活節島,偏僻與否,端視觀看角度而定。當地居民,拉帕努伊島民(Rapa Nui),稱他們的家鄉為「世界軸心」(Te Pito Te Henua)。在沒有終點的球體上,每個地方都能當中心點。

  對它的本土大陸而言,這座佈滿活火山與死火山的島嶼算是位處偏僻。然而,正因為得船行數星期才能觸及下一塊陸地,這座島嶼成為大陸居民心中的夢土。四面環水的陸地成為實驗烏托邦社會(utopia)的理想地,成為人間天堂的化身:十九世紀間,七個氏族進駐位於南大西洋的→垂斯坦昆哈島,其中來自蘇格蘭的威廉.葛拉斯(William Glass)擔任了這個微型社區的大家長職務。對文明與世界經濟圈感到厭倦的柏林(Berlin)牙醫李特博士(Dr. Ritter)於西元一九二九年隱居到加拉巴哥群島(Galápagos Islands)其中一座島嶼→弗羅里亞納島,拋棄一切多餘累贅的事物──包括衣服。美國作家羅伯特.狄恩.弗瑞斯比(Robert Dean Frisbie)則於一九二○年代搬到一座位於太平洋的珊瑚環礁→普卡普卡島,在那兒──依循南洋文學的經典題材──見識非比尋常、令人羨慕的隨心所欲生活方式。這些島嶼顯然還保有自我,仍處於無拘無束的原始狀態,猶如人類墮落之前的天堂,不識羞恥為何物,但無可厚非。

  來自美國加州的水手喬治.修.班寧(George Hugh Banning)也是全然無法抗拒這類偏遠島嶼的魅力。他在二十世紀初航行於太平洋時,內心竟隱隱渴望船隻遇難:在哪裡都無所謂,「只要是被上帝遺棄、四面環水的地方都好」。然而他先是運氣不佳、希望幻滅地發現:「我們只在『有趣的』島嶼如歐胡島(O'ahu)、大溪地(Tahiti)上岸﹔在那兒,口香糖包裝紙與美式餐廳幾乎跟香蕉皮及棕櫚樹梢的風聲一樣多。」

  後來他有幸參與一項探險行動,搭乘最早期的柴油電動引擎快艇前往墨西哥海域。他們的目的地是下加利福尼亞半島(Baja California peninsula)南方的島嶼(→索科洛島),那些他很確定幾乎沒人去過的島嶼,因為那裡據說「沒什麼」。出發前,有人問他那裡有什麼值得搜索的,他回答:「沒什麼,沒什麼﹔這正是它的美妙之處。」

  也是這奧妙的「沒什麼」的吸引力,在四處遠征的國家已發現、瓜分完植被與自然資源豐富的世界之後,將探險家誘至永恆的冰天雪地(→魯道夫島),在極地上尋找字面上的「沒什麼」。

  在南冰洋上,尚無人登陸過的→彼得一世島,對人類致力於留下痕跡、甚且藉此在歷史留下一筆紀錄的慾望而言,意味著無法忍受的恥辱。三隊探險家沒能征服這座幾乎完全結冰的島嶼。西元一九二九年──人類發現這座島嶼一百零八年後,才有人首度成功登陸。直至一九九○年代,去過月球的人還比踏上這座島嶼的人多。

  有很多偏僻的島嶼特別難以征服。通往它們的路途既遙遠又辛苦,嘗試登陸時得冒著生命危險,或甚至根本不可能上得了岸﹔即使成功上岸,也常會發現那塊企盼已久的陸地──儘管未嘗沒有預感──竟顯得單調乏味、毫無價值。遠征報告裡的描述常是大同小異的。查爾斯.維爾克斯中尉(Lieutenant Charles Wilkes)6記載道:「→麥夸利島沒有什麼能引發探訪之慾。這座島嶼是你所能想像得到最悲慘的強制流放地。」安納多.布凱德拉格里(Anatole Bouquet de la Grye)7單是看著→坎貝爾島就會傷感驟生。就連喜愛孤寂島嶼的喬治.修.班寧也說:「→索科洛島看起來真的很悽涼。它猶如已經燒了一半、被雨澆熄、再也無力重新燃起的枯草堆,靜坐於一灘墨水中。」

  瘋狂荒謬的付出,結果常是得不償失﹔這類行動大多一開始就已註定失敗。法國科學院(Académie des sciences)曾派兩組探險隊帶著昂貴的裝備前往世界的另一端,要他們在→坎貝爾島觀察金星凌日──罕見的天文現象,最後卻被大片烏雲遮掩住而無從窺探。

  為了紓解失敗的挫折感,這些科學家花費大把時間測量島嶼的每個角落、搜尋當地特有物種樣品,用這些資料列表膨脹遠征報告書的附錄。

  對經驗科學研究而言,每座島嶼都是一場盛宴,都是大自然的實驗室。在這裡,終於可以不用費心隔離研究對象﹔至少在當地的動植物被入侵動物滅絕之前,在當地居民全被外來疾病害死之前,其實際狀況是隨時可見、可計量的。

  不少偏僻島嶼會使稀有訪客上岸後心生恐慌:望著顯然有限的空間,唯恐被遺留在這孤寂島嶼終老的不安思緒會逕自竄升。

  黑色礁嶼→聖赫勒拿島成為拿破崙(Napoléon)的流放、死亡之島。翠綠的→諾福克島,繁茂如仙境,卻成為最令人畏懼的大英帝国(British Empire)囚犯流放殖民地。對遭遇「實惠號」(L'Utile)船難的奴隸而言,→特羅姆林島)起初確如上帝賜與的重生地,卻又過沒多久就讓他們在這面積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彈丸之地重獲的自由淪入求生之戰。

  偏僻島嶼是天然的牢房──四面八方是單調、無法攀越的海牆,猶如臍帶連結母國與海外殖民地的經貿路線又距之甚遠──適於成為所有不受歡迎的、被驅逐的、犯錯的人士的聚集地。

  這些地區的封閉性能使某些可怕疾病毫不受阻地爆發,讓某些詭異習俗延續不絕,例如→聖基爾達島匪夷所思的嬰兒高死亡率,以及→提柯皮亞島強迫弒嬰的可怕習俗。強暴(→克利珀頓島)、謀殺(→弗羅里亞納島)與食人(→聖保羅島)這類罪行似乎是難得登上這樣一座島嶼時必定會碰上。而→皮特肯島的性侵害醜聞更顯示:有些地區至今仍保有一些違反我們的人權認知的律法。皮特肯島上居民都是英國「國王陛下的軍艦邦蒂號」(HMAV Bounty)的叛變船員和大溪地人的後裔。二○○四年,島上半數的成年男性居民因數十年持續強暴婦女與孩子而被定罪。在庭上辯護時,這些被告引用了有百年歷史的習慣法來為自己脫罪:他們的祖先當年就已習於跟未成年的大溪地女童發生性關係。島嶼,有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

  寧靜悠閒,只有在極罕見的例子中,是在一塊小得一覽無遺的土地上生活的寫照。小島淪於個人恐怖統治的例子,比實現烏托邦平等社會的例子多多了。島嶼是等著臣服的天然殖民地﹔這種認知讓一名墨西哥籍的燈塔守衛在→克利珀頓島自立為王,讓一名奧地利籍的女騙子在→弗羅里亞納島自命加拉巴哥群島女王。

  這些迷你小洲變成微型世界,可以在此避開世人耳目地進行違反國際法的勾當(→地牙哥加西亞島)、點燃原子彈(→方加陶法環礁)、掀起生態災難(→復活節島)。

  在地球邊緣沒有誘人的伊甸樂園,但有遠遊至此,在辛苦探險中從地圖上驅除掉怪物後,讓自己取而代之成為其化身的人類。

  偏偏這類恐怖事件最容易成為眾所受矚目的故事,而島嶼又是這類故事的最佳發生地點。現實生活中的荒謬現象從廣袤陸地隱遁之際,卻在這兒毫無遮掩地顯現。島嶼是個劇場空間:所有發生於此的事件,幾乎無可避免地都會被濃縮成為故事、成為室內劇、成為文學素材。這類傳述故事有個特點:你再也無法分辨哪些部分是真實的,哪些部分是虛構的﹔真實元素被虛幻化,虛幻元素則被真實化了。
 
  單是發現以前沒見過的陸塊就能大受讚揚,猶如這是創造性的成就,猶如他們不只是發現、根本是發明了新世界。在此,地理命名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彷彿有了這名字,那地方才存在。如同洗禮,發現者與被發現者之間的結合在此被確認,這塊原本無主的陸地有了合法的主人──即使發現者當初只是從遠處看到它,即使它早就有居民、早就有名字。

  Scribere necesse est, vivere non est──有寫下來的,才算真的發生過8。這句話適用於所有成就。所以,把旗子插到土地上的國家,紛紛努力以各式資訊為其國家所有權主張奠基:計算該地的座標,繪製該地地圖,發佈以其語言命名的地理名稱。挪威(Norway)繪製→彼得一世島唯一的最新地圖,就是為了強調它的所有權──儘管南極條約體系(Antarctic Treaty System)凍結了任何領土所有權的主張。

  發現新陸塊後的首要之務是繪製地圖﹔新的名字代表該陸塊的誕生。他們在地圖上重複其征服行動,二度佔領這塊陌生的土地。唯有確實定位、詳細測量過後,這一切才真實。每一張地圖都是殖民勢力的施行與成果。

  島嶼地圖與島嶼陸塊本身,有時也會合而為一,再也無法分割。奧古斯特.葛斯勒(August Gissler)的故事讓我們見識到這一點。驅使他在十九世紀末在→科科島挖掘了數年的藏寶圖,最後成了他所尋黃金的替代品。地圖的承諾終究比未尋得的寶藏有價值。促使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寫出他的冒險小說的,是一張自繪的島嶼地圖:「這島嶼的形狀激發出我無法形容的奇想。那些港口帶給我的喜悅,不下於十四行詩。冥冥中已注定似地,我下意識就把這張作品標為『金銀島』。」

  另一本小說書名則不僅被寫入文學辭典裡,也被寫到大西洋上。為了吸引觀光客,智利(Chile)於一九七○年爲隸屬斐南得群島(Archipiélago Juan Fernández)的一座小島更名。亞歷山大.塞爾科克(Alexander Selkirk)在這座原本名為「較接近大陸」(Más a Tierra)的小島上成為《魯濱遜漂流記》(Robinson Crusoe)故事的先驅。這座小島因此被改冠上以文學形式重返此地的水手的名字,成為→魯賓遜克魯索島。為了成全這錯亂,位於此島西方一百六十公里外的「較外圍」(Más Afuera)小島改稱亞歷山大塞爾科克島(Isla Alejandro Selkirk)──儘管他從未來過這兒。

  地圖上沒有那條極其單調的地平線,一日又一日地切斷島嶼視野,不知何時或能天降奇蹟似地拱出一艘企盼已久、帶來糧食或返鄉希望的朦朧船影。

  有些地理名字承載著發現者的憤恨心情──只因被發現的陸地與其期望不符。就是這樣的心態,讓斐迪南.麥哲倫(Fernando de Magallanes)與約翰.拜倫(John Byron)分別於一五二一年以及一七六五年將隸屬土木土群島(Tuamotu Archipelago)的數座珊瑚環礁命名為失望島。前者是因為他在這些乾燥的小島上既找不到急需的飲用水、也找不到食物。後者則是因爲島嶼居民出乎他意料地對他懷有敵意。有些名字則讓人聯想到神話或童話。斯堤克斯冥河(Styx)9流過→波瑟欣島。→垂斯坦昆哈島的首府名叫七海愛丁堡(Edinburgh of the Seven Seas);當地人卻一律叫它「聚落」(The Settlement)──它畢竟是方圓兩千四百公里內唯一一處聚落!

  地理名稱尤其能反映居民──無論是定居,或,如我於此書所述,只是短期居留於這些偏僻島嶼──的心願與慾望。→阿姆斯特丹島駐紮區中有一處海岬名為「處女」,有兩座火山被稱為「乳房」,有個火山口的官方名稱是「維納斯」(Venus)。這個島嶼的山川,說穿了,竟變成美女圖與香豔替代品。這座島嶼儼然成為兼具真實形貌與隱喻面貌的地方。

  地圖學實在應該歸納至詩歌體裁類,而地圖集本身就是美麗的文學作品。它最早的名稱《世界劇場》(Theatrum Orbis Terrarum)10,實在是再恰當不過。

  翻閱地圖,雖能平撫──這舉動所勾引的──遠遊慾望,甚且取代旅遊行動,卻是懷著遠超乎移情作用的心緒。打開地圖集的人,不會滿足於零星造訪幾個充滿異國風味的地方,而是會貪婪地一次就要整個世界。這種慾望總是很強烈,比到達嚮往之地所得到的滿足感還強烈。地圖集與旅遊嚮導,我至今仍舊偏好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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