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易讀

學而第一
為政第二
八佾第三
里仁第四
公冶長第五
雍也第六
述而第七
泰伯第八
子罕第九
鄉黨第十
先進第十一
顏淵第十二
子路第十三
憲問第十四
衛靈公第十五
季氏第十六
陽貨第十七
微子第十八
子張第十九
堯日第二十

近一年來，新出版的白話注解《論語》的書，怕不下於二十種，這是我在寫作《論語易讀》之初所沒有想到的。這也說明《論語》研究正得到國內學者更多的重視。本書脫稿后，之所以還是決定刊行，主要有如下考慮：

《論語》一書的文字不算難，但要吃透孔子所說的話，並且轉述清楚，卻難乎其難，這也是前人常說的，難在義理。朱熹自述：「某於論孟，四十余年理會」；錢穆研究《論語》，前后五十多年間，寫了四本書，都可見《論語》的重要和研究的難度。孔子說的話，雖然隔了兩千五百多年，今天讀來也多少能明白，為什麼琢磨它卻要花費一代代人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呢？一個原因，在於孔子的話圓融闊大，后人即使意會得完整，但要嘗試着說出來，卻一說就說偏了；而用白話文，就更難說得准確精當。何況，「意會得完整」，又談何容易？舉一個簡單些的例子：「子曰：『予欲無言』」（《陽貨第十七》），多解釋為「孔子說： 『我不想說話了』」，字面上看，這樣解釋沒有問題。但是，孔子接着說：天不說話，卻能讓四時交替、百物生發。孔子知道他今后也不能不說話，只是他盼望能像天地造化那樣，無言而化地實踐自己的抱負，這是孔子晚年的心境和思想高度。本書的譯文為：「我想不說話」。字面上差別不多，所強調的卻在「不說話」的境界，而不在「說話」本身。但不管怎樣努力，對於《論語》，一人窮畢生之力，也難完全吃透，少者得二、三分，多者得八、九分而已。因此，《論語》研究需要集眾人之功，我希望為此殿堂添一塊小小的瓦石。

《論語》涉及到的世事，到底距離我們兩千多年了。即使譯注者全然了解原文的意思，但如果拘泥於原文的框架，也確實很難表達完整。這就造成閱讀的障礙，即使讀的是白話譯文，有的依然看不懂。到目前為止，解決的辦法不外兩種：或者是另外作注，希望讀者通過讀注去增加了解；或者是在譯文中另加些字，用括號括起來。本書考慮到，尊重原意比尊重文字更重要，所以增加了一些使原意更明顯的字句。例如《公冶長第五》中的一段對話：「子貢日：『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一般譯為：「子貢說：『我不想別人強加於我，我也想不強加於人。』孔子說： 『子貢啊，這不是你能做到的。』」讀這譯文，難免覺得奇怪：怎麼連自己不想強加於人都做不到？對這段對話的解釋歷來主要有兩種，一種認為子貢的話包含了「恕」和「仁」，孔子認為子貢可以做到「恕」，但是做不到「仁」；另一種意見認為，自己無法控制別人的「強加於我」，而孔子強調的是重在自身的努力。本書取第二種解釋，所以將孔子的話譯為：「子貢啊，你要自己不強加於人，這可以做到，你不要別人強加於你，這你就做不到了。」此外，為了盡可能完整准確地復述出原文的意思，本書的譯文也常越出原文的框架，對事件和人物的背景作些鋪墊。這樣做的效果如何，希望得到讀者、學者們的教正。

古為今用，《論語》並不例外。用，則貴在各人領會原意后自行取舍，倒不在於別人怎麼去「導讀」。至於有所述說，輕原意、重發揮的方法，既活剝了古人、又強加於今人。原文是什麼意思，到底要比現在怎麼理解更來得重要。《論語》經過了兩千多年的研究，又經過了幾位集其大成的前輩，今天的我們想要闡發原意，先就要恭恭敬敬認認真真學習前人的成果。基於這想法，本書盡可能摘要列舉了前人的主要成果，至於取舍折中，定難避免錯誤，但求便於讀者的參考選擇和判斷而已。作者自己的心得，則往往在文字以外。

《論語》的精神，重在要求自己，重在實行。作者希望通過本書，與讀者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