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宗教學說史(上、下冊)

上卷
自序
再版序
第一章 西方宗教啟蒙的第一聲春雷
第二章 希臘春雷在羅馬的回響和余音
第三章 神學的壟斷與理性的掙扎
第四章 從神本主義到人本主義
第五章 神即自然，天命就是自然律
第六章 自然理性的發現和上帝從自然界的隱退
第七章 從狂熱的天訓到冷靜的理智
第八章 理性法庭對宗教的審判
第九章 對上帝的懷疑和對理性宗教的否定
下卷
第十章 是人創造了神，而不是神創造了人
第十一章 從對天國的批判到對塵世的批判
第十二章 宗教研究擺脫神學和哲學而獨立
第十三章 從比較語言學到比較宗教學
第十四章 人類是進化的，宗教也是進化的
第十五章 宗教與社會：宗教社會學
第十六章 從心理學看宗教：宗教心理學
附錄：二十世紀西方宗教哲學略覽
參考書目

走過一段路，總要回過頭去看看開步時的起點，以便判斷現在的位置。研究學問也是這樣。這本書寫完了，思緒並未平靜下來，飄飄忽忽，回到了中國歷史上難得的思想解放年代。

凡是經歷過「十年浩劫」的學界中人，大概都會永遠懷念「撥亂反正」給我們帶來的思想解放。一個時期，大家好像從寒冬的黑夜回到初春的黎明，睜開自己的眼楮，重新去欣賞和審視這晨曦普照的世界。人們高揚理性精神，提倡獨立人格，意氣風發，熱血沸騰，拋棄苦難的過去，迎接充滿希望的未來。盡管後來的這個「未來」仍然充滿曲折、艱辛和痛苦，並不像「希望」的那樣美滿。

這道理性之光也照到了宗教研究領域。我們開始有了一些條件，有可能以一種理性的態度，用屬於自己的頭腦去觀察事物，思考問題。早在20世紀50年代之初，「宗教學」這個概念就已被貼上「資產階級偽科學」的標簽，從學術之林掃地出門。現在，解放了的思想和解放了的人居然把它從「歷史垃圾堆」里挖了出來，提出了建設和發展「宗教學」的問題，並把這個建設任務的很大部分放在了我的肩上。80年代初，我面前擺著兩項任務：第一，1983年在福州召開的全國哲學社會科學規划會議，決定把研究和編寫《宗教學》一書列為第六個五年計划期間國家重點科研項目，並委托我為這個課題的主持人；第二，與此同時，我所在的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與北京大學合作，創辦了中國第一個宗教學專業，為國家和社會培養宗教學術研究和實踐工作的專門人才。有關領導計划在北京大學開設

「宗教學原理」和「西方宗教學說史」這兩門全新的基礎理論課程，由

我來主講這兩個講席。受此重任，內心深感惶恐不安。說句老實話，我當時對「宗教學」和「西方宗教學說史」究竟是個什麽性質的學問，它們作為獨立的人文學科應該包含什麽樣的內容┅┅這樣一些學科建設上的基本問題，認識上還是相當之模糊和混亂的。自己還弄不清楚，又怎能寫書編教材，向大學生們開講!但任務下來，推脫不掉，只有橫下一條心，從頭學起。

但是，有一點心里還是有數的：宗教學作為一門獨立的人文學科，是在西方建立和發展起來的。它在中國雖然還是未被認識和發現的「新」事物，但在西方卻是一門歷史久遠、根基深厚、門戶獨立、名家輩出的顯赫之學。要在中國建設和發展宗教學，決不能脫離這門學問已經走過的歷史軌跡和已經取得的學術成就。一個不知繪畫為何物的人，要在一張白紙上畫出最新最美的圖畫，就好比在沙灘上建摩天大樓一樣，無非是不切實際的空想。我們必須廣泛吸收前人和別人的科學成果，作為建設我們自己的宗教學體系的借鑒。基於這樣的認識，我首先比較系統地研究了西方宗教學說的歷史，由此人手去構建宗教學的理論體系。我是把「宗教學原理」和「西方宗教學說史」這兩大任務作為一個整體來進行的。在方法和步驟上，我先研究和編寫宗教學說的歷史部分，後構建宗教學的理論體系；在體系結構上，我把西方宗教學說史作為《宗教學》全部體系的第一編。

在研讀西方宗教學著作、研究西方宗教學說史的過程中，我發覺自己闖進了一個廣闊無垠的知識海洋。宗教學的先驅們不像我們這里常見的那樣，滿足於幾句「劣質酒」或「牧師職能」之類的老生常談，而是把宗教當作人類的一種文化形式，不僅對之進行哲學性的評判，而且還應用比較語言學、文化人類學、歷史學、社會學、心理學、現象學┅┅多種理論和方法，進行多方位、多層次的比較研究，使光怪陸離、神秘莫測的超自然世界將其本來面目展示在科學理性之前，使我們對宗教的認識，從抽象達到具體。在我看來，西方的宗教學並不像人們通常背誦如流的口頭禪所說，是什麽浸透了資產階級偏見的「偽科學」，也不是什麽偽裝得更巧妙、更精致的「新神學」，它有豐富的科學內容。正是西方思想史上的對宗教進行理智性研究的宗教學說，

把「神」還原為「人」，把「神性」還原為「人性」，把宗教還原為社會，並因此而把人從神的奴仆變為自己命運的主人。因此，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說，西方的宗教學說史，本質上是啟蒙思想的發展史；近代西方的比較宗教學則是西方歷史上啟蒙思想發展的產物。沒有宗教學說對西方人的啟蒙，就不可能有西方的現代科學和現代文化，甚至也不可能有現代西方的民主政治和現代化的經濟。就我個人的體驗而言，研究西方宗教學說史，不啻是直接接受一次系統的啟蒙思想教育。我相信，這種啟蒙教育不僅對我個人是需要的，而且對我國的學術界同仁、對我們社會的廣大群眾都是需要的。至於對我國的宗教學術研究，學習和研究西方各家宗教學說的理論與方法，更有直接的利益。毫無疑問，西方宗教學說是非馬克思主義的，但它並不因此而成為謬誤，。只要我們有科學上的實事求是之心，就會發現，西方歷史上的宗教學說，特別是近現代的比較宗教學，在宗教研究的許多領域都做出了具有重大科學價值的成果；而在不少領域，我國的宗教研究幾乎都未曾問津，基本上是一片空白。我們在建設自己的宗教學體系過程中，不僅可以利用他們通過長期調查研究積累起來的豐富資料，也不僅只是借鑒他們在局部問題上的精細分析，而且還可以吸取他們應用的那些具有科學意義的理論和方法。任何一種學問，不管它有著多麽光彩的過去和自封的偉大，如果老是固守在一個封閉的系統里，沒有新鮮空氣和養料的補充，實不啻畫地為牢，作繭自縛，只會干癟、悶死，變成一具僵屍。在這個意義上，系統地學習和研究西方宗教學說史，是發展我們的宗教學術研究、建構我國的宗教學理論體系的最佳途徑。通過宗教學說史的研究，我們不僅可以讓歷史本身對各種宗教學說的是非短長做出客觀的評價，使我們對它們的歷史地位和學術價值有真切的了解，而且也才有可能把握宗教學這門學科發展的軌跡與趨向，找到我們現在的坐標和前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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