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優孟:說戲畫戲

醉眼優孟:說戲畫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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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本書由我國著名戲劇畫家高馬得先生的戲曲人物畫和知名藝術家、作家許宏泉的賞析文字組成。收高馬得先生創作的昆曲、京劇、川劇等戲曲繪畫80余幅,每圖一文,涉及戲曲、歷史、演員、梨園掌故,春秋筆法、戲畫話戲,透過人生看舞台,生動雅致。堪為當代圖說戲曲的最佳讀本。

高馬得先生上世紀六十年代醉心於中國戲曲,遂以中國畫形式描繪戲曲人物,筆墨簡練灑脫,形象生動傳神,情趣妙生,令人尋味。而許宏泉的文字老辣而又不失率真,說戲說畫說人生,處處皆是真性情,亦庄亦諧,靈氣逼人。

汪曾祺先生曾言,「我們可以稱馬得為『畫夢的人』」,人生如戲,戲夢人生。高馬得和許宏泉,可以說都是與夢境交錯並體悟著的「夢中人」。 他們對傳統的懷想和景仰,也如一首動人的挽歌,是對過往的最真誠的紀念,這同樣激動著今天的我們,與他們的思緒一起浮沉。
 

前些時收到一卷書稿——《醉眼優孟》,作者許宏泉,畫者高馬得,是一本圖文並重、好看的書。作者來信索序。本來作序是一件可怕的事,躊躇不敢應命,後來少少翻閱,看作者的文風,恍然記起自己小時候干過的營生,正是一路;馬得的畫更是老相識。以此因緣,覺得似乎不妨說幾句閑話。

過去我寫過一篇《反封建離不開舊戲》的小文章。初意不過是說明舊戲有其認識作用,保存、記錄了舊時代社會面影,像老照片似的,是人們認識舊時代不可少的資料,在今天依舊有重要參考作用。記得那是新時代開始之時,書店大量出版久違了的文學作品之際。出版社建議巴金重印他的作品《家》。巴金開始是不同意的,說作品過時了,沒有重印的價值。我不同意他的意見,反復辯難。說到後來他也不免失笑了,說了一句有意思的話,「有時走在街上,還會碰到高老太爺在散步。」終於同意重印《家》。

後來我又想,這種說法還不免是片面的。從戲劇史上看,從劇作家的出身、成份看,情形就更清楚些。順便說一下,這並不是「唯成份論」,如某些論客所說。

從關漢卿開始,打開《錄鬼簿》來看,雜劇、傳奇的作者,幾乎沒有一個是社會中上層人物;也沒有一位是得到封建統治者的命令、示意而創作的。自然也有如《勸善金科》那樣統治者自己也不要看的「巨作」。除佚名作者外,元人以降,直至明清之交,李玉、李漁┅┅無一不是別無出路的下層文士。作《臨川四夢》的湯顯祖的運氣算是最好,也只是「沉於下僚」的一個小官兒。寫《桃花扇》的孔尚任緬懷故明的政治立場,注定他不可能官場得意,即便他是一位聖裔也罷。洪昇的運氣更壞,不只自己倒霉,落得個落水而死,還連累了朋友,「可憐一曲長生殿,誤盡功名到白頭。」雖然文字獄檔里不錄,那陣勢也相差不遠。這里說的是有名有姓的劇作家,還有更為重要的一直不被承認為戲劇作者的廣大觀眾和台前台後的演員和他們的伙伴,都是建成這座輝煌大廈的不可缺少的人物。

觀眾的評判力和推動力是無形的但又巨大的。他們不寫劇評,也不上台發表意見,只用行動。「台上群玉班,台下都走散」,就是一種無言而極有力的「劇評」。齊如山給梅蘭芳寫了那許多信批評他演的《汾河灣》,已經成為一種「佳話」也是特例。「梅派」的形成,其中包含了多少人的貢獻,梅的《舞台生活四十年》中說得夠多了,但也還遠非全貌。其中記《霸王別姬》的創作過程,改動、修飾,以至成型的經過,是一出戲的產生的忠實記錄。尤其是記楊小樓琢磨、改定一個身段、動作的過程,更是說明一位表演藝術家辛苦追求舞台上的完美的絕妙特寫。從中我們可以想象眾多名家的創造實際,其能為我們所知的,也不過蓋叫天等寥寥幾位片斷記錄而已。

演員對戲劇故事和劇中人物也會發出自己的理解、判斷、評論。除了京劇中的丑角在台上允許臨時抓哏,隨時發表意見之外。(順便說一下,這種表演方式,似乎違反了正宗的戲劇規律,但也不妨加以容許,這實在是一種雜文在劇場上的運用。)川劇里就表現得更出格,有時在「幫腔」里就高聲唱出「你是個壞東西!」這樣的語句,作為觀眾,不但不以為「犯規」,在我,倒是舉雙手贊成的。

建國後一個時期,「八大拿」是絕跡於舞台上的。以致蓋叫天老先生不得不把他的名作《洗浮山》改名《七雄聚義》(水滸中朱仝故事)才能換湯不換藥地收入他紀錄片中。其實這是一場因誤會而造成的喜劇。有一種傳說,不知道可的確。《惡虎村》的作者是一位演員,因痛感一位同伴的負心,才寫成此劇。劇中的主角黃天霸是以正面形象出現的。但處處巧妙地寫出他的虛偽、狠毒、忠於統治者、叛賣綠林,最後殺兄滅嫂,斬盡殺絕而後已。在終場之前,一把火燒毀了結義者的家園,卻揮淚痛哭兄嫂,被在一旁的武丑王樑埋怨打趣了兩句然后下? H 緗 菇舸鍘 謐 拭鰨 趁娣蠓郟 ∠勻唬 沼謔雇持謂准侗徽涎鄯ㄆ 靡隕涎荻晌 讓諾木畹拇笪湎貳R彩茄鈈÷ァ 牆刑斐勖淖髕貳5 て誆晃 纜奐宜斫猓 游 グ 撓形侍獾淖髕罰 媸且懷〕銎嫻腦┌浮

最近在熒屏上又看到久違了的同屬有爭議的京劇《鐵公雞》,大約是近來學人對太平天國的評價提出新見的結果。但演出中一連出現了四位演員,同飾向榮,演出他在赴會途中乘馬奔馳的四場全同的場面,有如「四五花洞」方式,各自賣弄撲跌、盪馬的技巧,進行比賽。而此後的場次,僅只草草交代而已。不禁爽然意盡。其實這本是一出十分有名火熾的大武戲,今天重排,大可就新的認識加以重編。戲劇史上有許多「現代戲」,都是取材近事而編排的。如明末清初表現與閹黨斗爭的、清代表現哄動新聞時事的┅┅所謂「現代戲」的歷史也是悠久的,絕非自今日始,其結合當時政治是緊密的、及時的。也是值得研究、繼承的一個重要方面。

舊戲在文獻價值與認識功能之外,後來居上,最受重視的是教育作用。這是劇人從來也居之不疑的。從來舊戲就有「高台教化」(不知是不是這四個字)之譽,我想它的來源必甚古。小孩子看戲,看小人書,看電影電視,總要纏著大人問,這是好人還是壞人,怕就是它的萌源之始。因之產生了使舞台作為教育講台之議。而樹立正面人物形象就成為重要任務。而正面人物又必須是完美無缺的,因而出現「高大全」的創作「理論」,是毫不奇怪的。但遍數舞台上的人物,這樣的典型人物卻難得。難道要求觀眾向曹操學習嗎?怕不大妥當。過去曾經有過一場熱鬧的為曹操翻案熱,郭沫若登高一呼,幾乎全國史學家、文學家、社會學家群起響應,論文無數,三聯書店曾搜集論文成果,編成一冊厚厚的論集。結果怎樣呢?曹操究竟未能成為一位夠格的「高大全」英雄。

有意思的是人民對曹操的觀感、態度。

魯迅很早以前在講演中就承認曹操是一位英雄,雖然不是毫無缺點的英雄。盡管缺點累累,人們對舞台上的這位大白臉角色還是一直抱有好感的。觀眾愛看他在舞台上犯錯誤、出洋相,在微笑中獲得欣賞的滿足,卻絕不切齒地痛恨。人們喜歡曹操的爽直,敢說真話。他曾發表命令求才,他懂得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物,說只要有才能就好;他只用一句話就戳穿了孫權的用心,說勸我稱帝是想讓我坐在火爐上;他又坦然說出了大實話,沒有我,天下不知有多人要稱王稱帝。《戰宛城》中,他馬踏了青苗,犯了自己宣布的軍令,假意自刎,耍了個小花招,割發代首,掩飾過去了。戰勝之後,又談起「戀愛」來,結果落得個大敗虧輸,可與赤壁之敗媲美。

總之,觀眾是喜歡這張大白臉的,頗與喜歡銀幕上的卓別林相似。人們起來保衛這張臉譜,不允許取消或改變它。只有某些自作聰明者把曹操的滿白臉改為揉臉,作淺薄的「改良」,成為笑柄而已。

說起《戰宛城》,這也是一出不大容易看到的演出了。除了侯喜瑞逝世後,沒有誰能動「馬踏青苗」一場,另有一道坎兒是前面還有一場「思春」。這是筱翠花和荀慧生的名作。是描寫空閨嫠婦心理活動的空前僅見的創作,也顯現了劇人人間關懷的廣遠。最近因青春版《牡丹亭》的受到重視,深閨少女的「思春」已經為廣大觀眾所欣賞接受,而鄒氏的「思春」卻仍是有爭議的話題。仿佛少女與寡婦之間有一道深不可測的鴻溝似的。偶演《戰宛城》,也往往刪去此折。其實論藝術表現的深度,論手法的新穎細膩,較之《蝴蝶夢》中庄周夫人的心理刻畫,毫無愧色或且遠勝之。

最後想起的是舊戲曾沾染過如許污泥濁水的問題。這實在是必然而無從避免的,也就是它具有非凡認識作用的所在。它在觀眾面前展開的是幾千年來完整的社會相,足資人們觀察、認識,批判。其無可比擬的特色也正在這里。

聊舉一例。舊戲里有不少歌頌「義仆」的篇章,如《審頭刺湯》之類。往往使觀者不忍卒睹。這些戲大抵產生於明清易代之際,幾經改動、重排而流傳至今。我懷疑它的產生與當時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奴變」不無關系。在明代晚期江南一帶,「奴變」並不是個別現象。在正史、官書,文集、筆記中的記述是大量的。大官僚、地主、鄉宦們大抵擁有大量奴仆以供驅使,自然也是生財之道。一旦社會變動,奴才造起反來,對他們的「庄園經濟」的破壞可想而知。這種社會現象不可能不在戲劇舞台上得到反映。而他們必然要樹立一種「正面」形象,以資倡導、學習,於是效忠主子、至死靡他的「義仆」形象大量出現了。

關於奴婢的身份構成、職責划分、等級地位、生活狀態,描寫最全面、詳細、生動的,無逾於《紅樓夢》。大觀園內外主子與奴婢的關系,是密不可分、融為一體的。一出巨麗的大劇,都由不同階層這兩類人物共同演出,缺一不可。奴隸的命運,大至生存榮辱,細至婚嫁細節,無不掌握在主子手中。而大小事務、明明暗暗也無不由他們合作完成。且看曹雪芹選用不同身份的三位女奴,共同演出的一場悲喜劇,從而體現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階級斗爭。

出場的三位女奴,一位是鴛鴦,是家生子兒;襲人是賈府花銀子買了來的;平兒則是鳳姐陪嫁的大丫頭。她們在一起討論一樁神秘的事關生死存亡的大事——鴛鴦如何應對大老爺賈赦和邢夫人逼嫁的突發事件。

在小兒女戲謔中間,溢出了盈眶血淚、手足深情。她們結成統一戰線,面對來作說客的嫂子,鴛鴦更表現出超出三姑娘面對王善保家的斗爭氣勢,但面臨重壓,她們卻是無力的。雪芹寫出了一幅驚天動地的人間血淚圖。

從檔案中可見,當時的抄家,犯官家族入籍的活人往往有數十百口。其中主人不過寥寥數人,剩下的都是奴才,被統統當作「物件」拍賣或賞人了。這一筆細賬,是可以看作「奴變」的補充材料的。

閑話已經說得夠長,想想也只不過是「閑話」而已。我們有漫長的歷史,有二十四史這樣浩瀚的典籍,不過都是留給老爺們享用的。人民麽,只能從所謂「小文化」當中尋求一些知識。這中間戲曲是重要的知識來源之一,而這些又往往是零碎的、錯亂的。這就需要「說戲」,即使是醉眼蒙朧的「酒論」也罷。

二○○六·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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