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什麽總在仰望：第八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選萃

內容摘要：（P127~P130）

通常來說，人是通過仰望才發覺天上有東西的，而我們村子則恰相反，村民是因為天上有東西所以才仰望。所以他們總在仰望。

一島嶼無緣無故地橫在了村子上頭。

當然諸位不相信這種扯淡的故事也是完全有理由的，可是我卻不能不相信一因為我是島嶼傳說的第N代繼承者。在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輩分上那島就在了，而在此之前村民只在格什麽佛游記里聽說過它。因此對於它的到來，村子是以迎接貴賓的熱情來對待的。而這時我冬爺的爺爺的爺爺就撲通一下朝島跪下了，他告訴村民說那上面住著可以給村民無限財寶的佛爺，於是村民便齊刷刷地撲通一聲——都跪下了。

每當我這麽向Z坦白島和我祖先大祭祀身份的由來的時候，Z總以拋我在騙她，因為她和別的村民一樣，是在島嶼的陰影下出生和成長的，因此他們之於島嶼就有如你們之於太陽都是再習慣不過的了。習慣到理所當然。

我本來也是這麽認為來著。可是一天一個多事的法號秀念的游方和尚到村子里來化緣。老黃家養的幾只夜貓子沒見過這麽黑胖的人，就以為是大耗子，追著和尚啄。和尚急了就失手打暈了一只，還以為殺生了，就跑到村長兼祭祀的我這兒自首來了。我這個人是比較愛欺負人的，加之又沒見過外來人，就想戲弄他一下。

和尚說我殺生了。我問怎麽殺的。和尚說用手殺的。我說你知道嗎你在佛爺眼皮底下殺生會變得更黑的，弄不好讓老黃的夜貓子咬死。和尚告訴我說那島上沒佛只有一個變態的妖怪擋著了的村子的陽光讓他們都變得白鬼似的再下來吃你們。我不信，便罵他不敬佛，把他捆在了村口。

事實往往比虛構更為荒誕。游方和尚三天後被島上的一個大閃電劈死了，當時村民們齊聲叫了一個好，不過就是不知道是給誰叫的，也許是島，也許是和尚。但我卻在打閃的一剎那清晰地看見島上有個猙獰的面目。

我開始相信和尚的話了。這一點令我自己都毛骨悚然。羅知道島嶼的傳說和信仰不過源於我祖先的扯淡宣言可欺許一旦成為信仰就變得比事實還要有說服力，這一點同其他村子的教會手法不謀而合。所以我可以預見我企圖推翻島嶼信仰的後果，要麽被閃電劈死，要麽被村民的一聲「好」給震死。我並不脫俗，但也不想死在眾多俗物的手里，於是我采取了明哲保身的下流做法。

我依舊組織村民在村口舉行仰望儀式，看著他們日漸慘白的皮膚像煮了豬一樣，等待島嶼上的東西來宰割，我想人是天生都要被主宰的，至於被哪個「主」「宰」了就都無所謂了。

老黃家的夜貓子這幾天變得很不老實，專門啄一些個皮膚不怎麽白，可憐的T就被活活咬死了——因為他得了黑化病。「夜貓子是惡魔的使者，別惹它。」我警告Z小心一點，Z很無所謂地說反正在佛的島嶼下，我怕什麽？我很悲哀地發現，將死而不知將死的人是不會多痛苦的，但知將死的人則會痛苦到死。我覺得我有責任救出我的村民。這並不是說我變得像個救世主了，我只是把頭從龜蓋里伸出來欲拘回些明知不可拘回的錯誤。我們都在島嶼下陷得太深太深了。

惡魔在島嶼的陰影中向仰望的人們致謝。

在我下定決心後的三天里，我擬定了上百種宣告事實的方法，可是沒有一種是可行的，最後我才明白，我根本不了解村民為什麽堅持他們韻仰望禮。也許為了金錢，也許為了福澤，更多的也許只是把它變成一種習慣、一種空虛的填充物，反正我不了解。於是我絕望地在仰望禮時歇斯底里地吼出來：「島嶼有個陰謀！」如我所料，村民們扭頭像看被劈列的和尚一樣看我，冷得我想自焚，接下來便是一聲震天齊呼：

「瘋了！」

村民為了維持信仰找了個絕好借口——瘋了。是的，商人的話自不必相信，還不如相信實實在在的島嶼更為有利。於是村民七手八腳地把我捆起來，模仿我對待那個和尚的方式，把我綁在了村口目睹他們每天例行的仰望。

我開始畏懼了，我怕無緣無故地被閃電劈死緊接著再來一聲好。Z每天給我送飯時都用竹竿桃給我，她也怕，她怕的是村民把她當成我什麽人給綁在一起。我嘿嘿地笑，笑這村里仰望的信徒們把創造這個信仰的後人綁起來，跟他們一起等惡魔最後的呼喚。我想也只有三個多月了。

我這麽妄想[著，皮膚竟也開始發黑，這的確引起了老黃家那樣夜貓子的注意。它們開始在仰望禮上使勁兒咬我。我想起了鄰村的一個先輩的事跡——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不過可惜的是沒有仙子為我療傷。我在痛苦中開始懷疑夜貓子與惡魔的關系，懷疑老黃的身份，懷疑Z與我，懷疑和尚的意義，懷疑一切。最後我甚至懷疑我的存在與島嶼的存在，因為在村子里，我和島嶼都是次要的，只有仰望這一過程才最為根本。

我又一次痛苦地大叫：「別望了，離開這里，島上什麽也沒有！只有會把他們吞食的惡魔！」沒有村民再看我，仿佛這聲音傳到了別的世界，村民只是仰望著島嶼。我聲嘶力竭地大口喘息著，看著島嶼越來越近。我竟恍惚中悟到了村民仰望的原因：原來他們是在盼登上島嶼啊。

我想我真是瘋了。

在我被綁起來後的第三個月的最後一天，我已經奄奄一息地貼在了柱子上。村民也早習慣我血肉模糊的存在，就連從前喜歡捉弄我的小孩兒也自顧自地玩著泥巴了。我頭偏著掛在脖子上，又烏雅似的笑了一聲，原來我也成為他們習慣的東西了，就像我習慣了他們呆呆地仰望——全不察覺而水到渠成。

但我發誓我不與他們所習慣的島嶼畫等號，於是我用盡最後氣力朝那個島嶼示威：

「我決不仰望！」

一道電光，砸向我這邊，無所謂了，最後我見到了最眩目的光明，夠了。

後記

有人說我寫的東西旨在於讓看的人摸不著頭腦，這是比較客氣的，有人就直說我是漫無目的地胡寫，編一些個根本不可能發生的故事。我真不明白怎麽寫才是正道，難道我們都該寫成色香味俱全的暢銷大餐？

參加這次大賽我很亂，因為臨近高考了，也就是我一直在仰望的東西，而我卻在偏執地思索我為什麽在仰望。所以我明里暗里夾槍帶棍地喊出了這麽一篇東西，就算自我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