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指導

序
第一章 專制帝王的有限戰爭
一、三十年戰爭與意大利雇佣兵長
二、法理學家與戰爭的限制
三、專制帝王的軍隊
四、有限戰爭
第二章 無限戰爭的再生
一、盧梭與法國革命
二、回到野蠻主義的征兵制
三、征兵制所引起的變化
四、民主與部落道德
第三章 拿破侖戰爭
一、拿破侖其人其事
二、拿破侖戰爭的要點
三、拿破侖戰爭的原則
四、拿破侖戰爭的缺點
第四章 克勞塞維茨的理論
一、克勞塞維茨的生平
二、何謂戰爭
三、絕對戰爭與現實戰爭
四、作為政策工具的戰爭
五、大戰略與重心
六、戰爭原則
七、作為戰爭較強形式的防御
八、決定性會戰
九、人民的戰爭
十、克勞塞維茨對拿破侖戰爭的誤解
第五章 工業革命的影響
一、工業革命對文明的影響
二、工業革命對社會的影響
三、馬克思與階級斗爭
四、工業革命對軍事力量的影響
第六章 美國內戰
一、工業革命對美國的影響
二、內戰的性質
三、戰略問題
四、戰術發展
五、道德的退步
六、戰爭的結果
第七章 毛奇、福煦與布羅赫
一、毛奇元帥
二、福煦元帥
三、布羅赫
第八章 浩劫的根源
一、西歐的海外擴張
二、軍事的發展（1870－1903）
三、擴張戰爭的尾聲
四、異與同
第九章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指導
一、政策與戰爭
二、戰爭計划的命運
三、規避戰略
四、消耗戰略
五、機動性的再生
六、國內戰線的崩潰
第十章 列寧與俄國革命
一、列寧與三月革命
二、國家與革命
三、列寧與十月革命
四、列寧與克勞塞雅茨
第十一章 二十年的休戰
一、迦太基式的和平
二、希特勒
三、希特勒的外交政策
四、通往戰爭之路
五、戰術理論及其謬誤
第十二章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指導
一、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性質
二、同盟國的戰爭政策（1939－1940）
三、1940年的閃擊戰
四、俄德兩國的國內戰線
五、羅斯福的反日親俄政策
六、戰略重心的轉折點
七、對德國的戰略轟炸
八、災難的建築師
九、向俄國的投降
十、戰術的重大轉折
十一、從勝利到失敗
第十三章 和平的問題
一、回顧
二、核能對戰爭的影響
三、政策與冷戰

戰爭的指導，像醫道一樣，是一種藝術。醫生的目的是為了預防和治療人們的疾病，減輕疾病給人類身體帶來的痛苦；政治家和軍人的目的，則是預防、治療和緩解國際「身體」上的「疾病」——也就是戰爭。很不幸，這種道理卻很少有人知道。到了今天，治療的技術已經建立在一種科學的基礎之上，可是戰爭的指導卻仍然滯留在煉金術的階段中。更糟糕的是，在本世紀中，戰爭又回到一種毀滅和屠殺的野蠻形式了。

假如讀者對此表示懷疑，那麼讓他回顧上兩次世界大戰好了。假如他對這兩次戰爭的指導感到滿意，則這本書就不是為他而寫的。假如他並不感到滿意，他就應該能夠看得出來，這種戰爭指導不但不是治療性的，反而是具有毒害的，治療比「疾病」本身更糟糕：整個的時代都被搞得顛三倒四。許多帝國沉淪了，歐洲被撕成了碎片，德國被分裂，世界上到處都發生了革命。到今天，毀滅的恐懼控制了每個人的心靈；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安定感或安全感，在國際社會中也更無互信和榮譽可言。

歐洲曾經發生過許多戰爭；一千年來，戰爭對歐洲人而言簡直是家常便飯。盡管如此，但白三十年戰爭以來，卻從來沒有任何戰爭像這個世紀中的戰事那樣為害慘烈。至於原因我們不應在戰爭本身中去尋找，而是應在戰爭的指導中去尋找。后者又與自1789年以來所發生的偉大革命具有密切的關系：君主制度的崩潰和民主割度的興起，工業與資本主義的發展，群眾與社會主義的出現，科學與技術的進步，人口的增加和言論自由的開放，宗教的崩潰與唯物主義的流行。所有這些巨大的改變已經將人類的文明改鑄了，假如對於它在戰爭上的影響能早一點加以解析，並根據這種研究來決定戰爭指導的方式，那麼今天的世界也許就不會變得如此一團糟了。

「政治家與將軍們首要的、最偉大的、最具有決定性的判斷行動，就是應了解其所進行的戰爭，不要把戰爭當做是某種東西，或是想要把它做成某種東西，這是根據戰爭關系的本質所不可能做到的。」

這是克勞塞維茨在130年前所說的話，假如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的政治家與將軍們能夠重視這種思想，他們所犯的錯誤也許就不會那樣嚴重。

不要把戰爭當做某種東西，「這是根據戰爭關系的本質所不可能做到的」，這也是一個歷史的問題，是一個文明的變化對人類斗爭的影響問題，而檢討這些變化，並分析它們對於戰爭指導的影響，是這本書的主旨。據我個人所知，這個主題在過去從來不曾獲得深入研究。它是如此浩繁，如此復雜，所以我的研究也只能算是不完全和嘗試性的。

因此，這本書並不是一本戰史，專門研究自1789年以來所曾經打過的戰爭，同時對於戰爭指導的看法也並非以純軍事的角度為主；反之卻更重視一切政治性、經濟性和社會性的發展對於戰爭的影響。為了使這本書的篇幅不至於太冗長，我也不想分析所有的發展，而只選擇我認為比較重要的部分。對於每一次戰爭我也並不想作詳細的討論，而主要是把它當做一利，例證，以說明其指導是否適當而已。

最重要的一章是對克勞塞維茨理論的介紹，他也是近代戰爭之父，不過我卻不打算濃縮其理論，而常常只是引用他在《戰爭論》中的原文。這有兩個原因：（一）認清了戰爭是「屬於社會生活領域中」的人，他是第一個，而到今天能有這個認識的人還是不太多；（二）雖然我曾經遇見過許多軍人、政治家和其他方面的人士，經常引述或批評他的理論，可是我發現真正曾經認真研究過他那本巨著的人，卻不過三四個而已。其中有一位就是已故的毛德上校（Col.F.Maude），他也是《戰爭論》第二版的主要編者，他在50多年以前把克勞塞維茨的理論介紹給我。當然，也一定還有許多其他的人，但他們之中卻似乎沒有一個人是在上次大戰中替西方盟國方面負責指導戰爭的，否則盟國就不會鑄成那樣的大錯。

對於其他作家的言論，我同時也是自由地引用，主要是引用福煦元帥、列寧和希特勒的著作。雖然這對於讀者而言，也許不免有冗長乏味之感，但我卻深信最好還是讓這些人來為他們自己說話，而避免對他們的理論作斷章取義式的解釋。

至於說到工業革命，我是把它當做一個單獨完整的事件來看待，從其萌芽發軔之日起，一直到今天為止，而不像今天的某些作者，把它分成了兩段——以核能的引用與自動化的發展為分界點，在此以前是一個階段，而在此以后又是另一階段。

作為對讀者的一種指導，我還應提及下述各點：

在本文所討論的時代中，戰爭可以分為兩大類；一種是具有有限的政治目標，另一種則具有無限的政治目標。使勝利者獲得利益的往往是第一種而非第二種。

在戰爭中你自己不要受到絕對觀念的約束。你自己千萬不要作繭自縛，受到無可挽回的條約或決定的拘束。像一個隨機游戲一樣，戰爭並無預定的目標。行動必須經常與環境適應，而環境卻又往往是變動的。

戰爭中的野蠻往往是得不償失的，這是一條很少有例外的真理。此外，絕不要迫使你的敵人作困獸之斗，因為你固然還是可能贏得戰爭，但卻幾乎必然地會延長戰爭的時間，而使你受到不利的影響。

從古往今來的戰史上看，我們可以發現朋友與敵人時常調換位置。所以，當你已經把一個敵人擊敗了之后，你最好還是讓他能有再度站起來的機會，因為在下一次的戰爭中，你往往有可能需要他的幫助。

最后，我願意以一個建議來當做結論，關於戰爭已經有許多教科書，雖然我本人對於官定的教科書並無太多好感，但我寫這本書的時候，卻曾經偶然想到，如果有一個人想寫一本官定的「戰爭指導」教科書，那卻是大有可為的。那應該是同時為政治家和軍人而寫的，並且應該當做一種必讀書目（強迫性的讀物）。為了便利起見．這本教科書也許可以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應如何指導一場戰爭」，第二個部分是「不應如何指導一場戰爭」；關於第二個部分，誠如本書將要指出來的，已有非常豐富的原始資料可供利用。

196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