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穿過中關村

自序
西夏
啊，北京
跑步穿過中關村

寫作十年，中短篇小說划拉起來應該有一堆，只出過一本小說集，《鴨子是怎樣飛上天的》。書店里已很難買到，很多朋友問哪里可以買，我也不知道。現在小說集的市場好像非常慘淡，我不太明白，難道看中短篇小說不是更符合我們這個所謂的快節奏的生活麼?難道中短篇小說不是更集中地體現了純粹的文學精神麼?類似的理由也能列出一堆，道理上好像都講得通，但大家還是更願意把磚頭似的長篇小說往家里搬。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

這是我的第二個小說集，收入三個中篇，故事都發生在北京。我在北京已經生活了六年，看到很多像我一樣的年輕人從四面八方來到這雖，然后我和其中一部分人成了朋友。六年中，前三年念書，一直在學咬里．對「京城米貴居之不易」沒啥具體感覺，所有的印象都來自這些漂考的明友。然后畢業了，一窮二白地迎面撞上了社會，成了和明友一樣漂着的人．池們面臨的一切問題我都要原封不動地面臨一遍：我不知道別人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面，反正我是相當地忙亂了一陣，主要是焦慮，從衣食住行到身份和心理認同到下一步，該焦慮的焦慮，不該焦慮的也瞎焦慮。一折騰，總算明白那些朋友為什麼老要抱怨，為什麼在抱怨之后依然頑固地守在這里。

這些朋友，照時髦的說法，很多都是「邊緣人」。我至今沒有弄清楚「邊緣人」的確切概念，但我清楚他們和所謂的「有為青年」不一樣，他們沒有北京戶口，沒有正式工作，除了身份證，很少有拿得出手的證明，時常也需要躲躲藏藏。他們基本上是金領、白領、藍領之外沒有「領」的那個階層。在某種意義上可以晚，他們是這個社會旁逸斜出的那一部分，歪歪扭扭地住一邊獨自生長。比如《跑步穿過中關村》里實盜版光碟的敦煌，比如《啊，北京》里辦假證的邊紅旗，比如《兩夏》里靠與朋友共同經營一家小書店來生活的王一丁，他們從四面八方來到北京，懷抱最朴素的理想主義和激情准備大於一場或者瞎混一番，態度誠懇認真。因為做的和豐流不同，想的也就無法一樣，但他們各有一套自己的的世界觀和人生觀，盡管很多人難以用語言系統地表達。往火里說，他們有一個自己的文化，這是區別於主流青年的「亞文化」。

我寫他們，也包括我自己，與簡單的足非、善惡判斷無關。我感興趣的是他們身上的那種沒有被規訓和秩序化的蓬勃的生命力，那種逐漸被我們忽略乃至遺忘的「野」的東西。面對生活，他們可能有很多不太美好的表現．但他們基本上保留了本色，征生命形態上，相對更及物一些，我喜歡有強烈的生命感的東西。和這些朋友在一起，我的酒量有點寒磣、但喜歡看他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喜歡他們爽快地大喜、大悲、大聲笑罵。而我做不到。我常常覺得抵達那些最基本的品質時總須繞些彎子，直接簡明的路越來越少，越來越迷茫。為其不能，所以歡喜。

也因為他們的相對本色和缺少修飾，其困境也許更能說明問題。不僅是物質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們的欲望、絕望、抗爭．他們的願意和不可能，他們的卑微、放曠、收斂和不自主，他們的深入、相信和不相信，當然，還有他們的理想主義和激情，以及他們與這個時代之間形成的那種隱秘、曖昧的張力。

但是，此「亞文化圈」在北京這樣一個地方一直是被忽略的，往往只在提起「京漂」或者「不安定因素」時才會被想起，想起時多半又要先譴責一通，然后一句「哀民生之多艱」打發了事。在這中間，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被抹掉了。而我就對這一個個「人」感興趣，他們中的一些人是我的明友，他們散布在北京的各個角落，經常穿過一條條胡同和街道，從這里跑到那里。

這三個小說里，《西夏》是個異類。最初我只是想看看一個人被改變到底需要多久，寫完后才發現，情感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在北京我們都強烈地需要溫暖地相依為命。它讓我覺得自己骨子里還是一個向往美好的人。希望朋友們也能喜歡。

是為序。

2008-1-28，於海淀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