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貴州民族民間美術全集·挑花織錦

序
貴州民間傳統挑花和織綿
圖版
挑花
貴州中部
貴州西部
貴州東部
貴州北部
織綿

中國是一個工藝美術十分發達的國家。貴州是中國民間工藝美術尤其發達的省區，大家對這一點似乎都有一定的印象。

負責任地說，這筆遺產是需要保護的。民間工藝美術在歷史上比較艱難地生長和延續，從一開始，就命運多舛。有一種東西幫助了它的生長，就是社會的落后。

落后在經濟上表現為貧窮，在地理上表現為偏僻，在社會需求上表現為被冷遇。對民間工藝匠來說，這些並不是什麼好事。但我們又不得不承認，正是落后才使民間工藝美術獲得了天然的生態環境。

封建社會在中國持續時間長，相當發達。最不合理的一點是在這種社會，好的東西，包括好的藝術，總是為少數權貴所優先享用。要糾正封建社會的這一大不公，人民群眾能做的只能是把自己認為好的東西留下來，供自己享用。民間藝術就是在這個意義上實現了對封建制度的反抗。他們可以讓一些好的藝術創造在底層流傳和擴散，皇帝有皇帝的享用品，他們有他們的享用品，這是爭取平民的藝術權利的社會體現。

多少代人總結出較好的一種造型、紋樣、色彩組成，程式化地固定在不同的刺綉、挑花、陶藝、木雕、漆作、剪紙當中，世代相傳，這樣的遺產實在萬分珍貴。試想，這些東西突然在一個時代中斷了，滅失了，將是多麼的可惜可悲。封建社會總算結束了。信息的傳播，交通的發達，給不同地區的人們提供了共享某一種藝術的機會和權利。這時候，分散在民間各地，為區域性的居民喜聞樂見的歷史條件似乎不存在了，算是一件好事，但同時又很讓人憂慮：在這樣的情景底下，民間工藝最容易被人忽視，因為它的生態環境已然改變。人們有更好的其他的生活用品和生活寄托后，便會忽視它，等到想起了它的珍貴之時，它已經消失了。趁現在這些東西還存在着，趁我們對這個問題還有所認識，應該去做一些搶救性的工作。

我們認為，貴州人民出版社就是在做這樣的工作。

貴州這地方，其生態環境符合我們所說的民間工藝美術的生態環境的評判標准，民間工藝相對來說保存得比較完整。很多先進的文化成果會隨着更先進的文明的料仁擠或頂替而消亡。這一文化現象在地圖上的反映是向邊緣和落后的地區遷移。商周青銅工藝一度構成人類文明的輝煌，但隨着社會進步，它作為社會主流成果不復存在了。歷史上曾經有過許多類似的輝煌，都在畫了一個高高的陽線以后滑落下去。但另有一種現象又值得慶幸，某種文明可能會從發達地區向偏遠地區遷移，獲得它再生、復興的機會和空間。商周的青銅工藝從中原地區式微后，到了雲南地區，又一度制造了新高峰，成為滇文化重要的成就。中國的邊緣地區保留着許多古代文明的輝煌。主流工藝文化變成民間工藝文化，其實並非是折損，而是以移位、變性為條件實現繼承與保護。這是應該引起研究者重視的。

貴州就是這樣一個保存着相當多的中國古老文明的地區。在這里，我們能看到原始的建築工藝、漢代的制陶工藝、唐代的蠟纈工藝、宋代的雕刻工藝、清代的服飾工藝，還能看到被稱為戲曲活化石的面具工藝。為什麼這些工藝美術的源發地，現在都很難找到其蹤跡了呢？這樣一想，實在應該慶幸貴州擁有這麼一種保護中國工藝美術的天然生態環境。現在，是到我們做出抉擇的時候了。我們真的需要這些傳統或民間工藝嗎？如果需要，我們就應該將其保護起來；如果不需要，我們就應該聽任它們的消亡。每一個有智識和責任感的人，無疑都會做出加以保護的選擇。

保護的第一步，就是要把美宣傳出來，引起大家的重視。貴州人民出版社令人感佩地開始了這項工作。這是一項龐大的藝術工程，必須有責任感、有眼光、有經驗才能做到；否則，縱使財政上有撥款，也不見得人人都有這樣的認識和勁頭。

貴州在我們的印象中，山地較多，民族構成也很復雜，開展中國民間工藝美術的保護和研究，貴州屬首當其沖的省區之一。不做，將有愧於歷史，有負於民族；做了，就會獲得中國文化英靈無限的激賞。我們要首先表達這種心情。

當兩千多件作品的照片放在面前時，我們感到了沉甸甸的責任，也很欣慰。總算又有人開始做這項系統工作了。接下來，不同地區的人就可能看見這些精美的工藝品。想想它們都是出自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勞動者之手，都是出自那些從來沒上過學堂、受過正規教育的民間藝人之手，卻又是那樣的精美，那樣經得起任何審美法則和尺度的挑剔，我們都會心存感動。祝賀《中國貴州民族民間美術全集》的出版，感謝參與編輯出版這本書的海內外學者和有識之士。

我們並不滿足於僅僅是貴州做這項工作，盡管民間工藝美術方面的集子，零零星星也有不少出版，但我們還是冀望每個省區都組織人馬，對屬於責任范圍的民間工藝美術加以大面積、全方位的采集整理，在條件成熟的時候，也出版這樣一套全集。這樣，中國瀕臨滅絕的民間工藝美術品，將會借助出版物的傳播，贏得幾何級成倍增長的欣賞者和同情者。這是爭取政策支持和社會力量參與保護行動的起碼的一步。

我們建議，貴州民間工藝美術的宣傳，要和貴州整體的文化宣傳結合起來，使其成為貴州區域形象的一大亮點。旨在保護的原則和前提下，把貴州絕無僅有的民間工藝美術的宣傳納入旅游經濟的規划設計之中，可使民間工藝美術自身的經濟資源，有限度地釋放和體現，服務於社會和時代，又賺取回報，依靠自身的價值求生存發展。配合這套全集出版，應該舉行一次隆重的首發式、研討會和巡回展。在北京展，在上海展，到香港展，到紐約展，讓世人都來領略它的魅力。貴州的文化部門應該着手准備，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申報「貴州民間藝術品」為人類文化遺產項目——可以同貴州若干著名景觀申報人類自然遺產的工作合並進行。有關的藝術院校和研究機構，可以考慮在貴州等民間工藝美術發達地區，設立永久觀察站，由課題負責人不定期輪值，以激活話題，深入研究。

謹以如上心情，表達我們對貴州民間工藝美術的關心。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