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小說

發廓情話
羊
小薪娘
雲低處
喪家犬
渡輪上
鴆雀一戰
本次到車終點
小院瑣記
雨．沙沙沙
苦果
這是不是那個……
小鮑庄

喜歡讀王安憶的小說，是因為在對那些平凡生活中的「庸常之輩」的敘述中，顯現了「一種藝術的大象」。從最初的《雨，沙沙沙江刂最近的《啟蒙時代》，王安憶總是將對宏大歷史事件的敘述和對時代特征的描寫，隱藏在微觀的心理描述中，隱藏在對市民生活「邊角料」的敘寫中，將表達人物特｀點的重任落在描寫日常生活的凡夫俗子身上。在這些敘述中，我們感受到了生活中一些觸手可及的東西，它可以讓我們穿越時代的障礙，去追尋歷史的存在。這就是平凡的敘事意義所在。宏大的敘事有時總覺得難以接近，唯有平凡，才能讓讀者一步步走近那些作品，細細咀嚼個中滋味。

對於「文革」十年的歷史，很多作家選擇直面政治災難進行反思。今天的讀者常常對這樣的作品望而卻步，因為其中的沉重令人窒息。但王安憶反映這類題材的作品是個例外。在《雨，沙沙沙》、《本次列車的終點》、《苦果》中，王安憶將對歷史的思考放入「雯雯」、「陳信」、「趙喻』的思考中，用細致的心理描寫同讀者溝通，因為最真實、最容易的溝通莫過於心靈上的。在與這些主人公的心理對話中，我們體會到的不僅僅是那段歷史的沉重和悲哀，更多的是從那些艱難生活中走過來的人們仍然保留着信心，甚至是希望。「雯雯」重拾生活的信心，「陳信」釋然之后開始尋找更廣闊的天地，「趙瑜』最后也從絕望的「紙屋子」走出來，原本沉重的歷史在這樣的敘事中拆掉了時代的樊籬，向新時期的讀者敞開了大門。

更多的時候，王安憶把敘事放在了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她選定的場所，可以是封閉落后的村庄；可以是繁花似錦的大上海；也可以是終日上演着家常瑣事的小雜院。但她選定的生活，無一例外地屬於那些生活中的最「庸常之輩」。就是通過對這些凡夫俗子生活的描述，傳達了深刻的意義。《小鮑庄》平庸而艱辛的人們周而復始地同生活的抗爭，反映了民族踽踽前行的艱難，九歲的『鐒渣」身上表現出來的原始的自然的美德，在一年一度「文明禮貌月」的宣傳中被扭曲成說教的榜樣，這是純真自然、重義輕利的道德范式的遺失。《小院瑣記》寫了七十年代一個劇團五對夫妻形色各異的生活，其中真愛與利益不斷交鋒，這些辛酸苦辣的上演，仿佛身邊每一個平凡家庭的劇本。而小說「留住心中凈地」的希冀，在任何一個歷史時代都有普遍的適應性。《雲低處》中兩個人在旅途中渴望交流卻又把彼此包在堅硬的外殼中，正是當前人與人之間生存狀態的真實寫照。今天社會面臨的種種危機，我們都可以從這些平凡的敘事中讀出，這就是平凡敘事的意義。

最愛王安憶筆下的女性，尤其是那些短篇小說中躍然而出的女性。王安憶在文壇上成功地塑造了眾多的女性形象，美麗如長篇小說《長恨歌》中的王琦瑤，堅忍如中篇小說《流逝》中的歐陽端麗等等。這些文壇上熠熠生輝的人物形象熟為人知，但那些在短篇小說緊湊的情節中普通的女性更讓讀者覺得親近。「雯雯系列」中的主人公雯雯，《小新娘》中急切地想成為新嫁娘的小女孩，獲獎作品《發廊情話》中侃侃而談的女敘述者，甚至是《鳩雀一戰》中工於算計的小妹阿姨，他們身上總有一些為我們所熟悉的東西。雯雯的單純，小新娘的不諳世事，洗頭妹的簡單樂觀，小妹阿姨的機關算盡，《小院瑣記》中「我」對真愛的堅持，這些都是女性身上最為人熟悉的特『奴，又是我們在生活中渴望的堅持。王安憶在這些普通的女性身上，傳達給讀者貼近生活，濃縮生活，卻又高於生活的解讀意義。

除了通過平凡的敘事反映歷史、表達人性之外，王安憶也不斷地在短篇小說中表達了一種大愛，比如《渡輪上》以淮河為背景刻畫了三個農民藝人在返鄉的渡輪上的經歷，從中不難讀出作家對這樣的民間群體的理解；《羊》中人類欲望的極度膨脹與羊的安靜、熟諳一切世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喪家犬》中城市最貧窮的小商販，收留了流浪的喪家之犬，在現代城市灰牆大廈掩映之中，上演着最溫馨的一幕。在這些人與動物、人與人的對比中，鮮明地表達了作家對人類欲望的譴責，對動物的憐憫，使讀者被作家流淌在文字間的大愛所感動。

王安憶是卓有成就的高產女作家，由於篇幅的原因，本書只選擇了王安憶寫於上個世紀的十三篇中短篇小說，從掛一漏萬的選文中，仍然能夠讀出隱含在市民生活和普通人物身上的歷史和人性。隨着時代的前進，她將帶給我們更多的驚喜。清醒地讀出其中的意義，是讀者的希望。「在持有自己的經驗與結論的同時，善解並誠摯地去觀看別人的人生所得，看到人類無窮多的心靈景觀，這時候，我們應當如同相信自己一樣的去讀書，書會和我們融為一體。我們其實也是在讀着自己。」唯願作家自己的讀書見解，也成為我們拿起這本小說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