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而不同︰中西哲學的會通

總序
新版前言
第一版前言
第一編 論儒家問題
“境生”儒家之“和”
——中國早期宇宙論中的“協重”（collaterality）思想
儒家思想與實用主義
儒家民主主義
儒家學說與社會進步
行于五常︰人之為人，抑或人之成人？
唐君毅和儒家民主觀
通假︰一條儒家的意義生成之路
第二編 論中國宗教
中國式的超越和西方文化超越的神學論
禮與古典儒家的無神論宗教思想
第三編 論中國思維的模式
理性、關聯性與過程語言
漢哲學關聯思維模式
中國的性別歧視觀
孫臏兵法概論
第四編 論中西對話
差異比較與溝通理解
——當代西方學者研究中國哲學的傾向及障礙
中國哲學的翻譯問題
儒學與杜威的實用主義︰一種對話
把文本變成自己的︰原原本本地閱讀中國哲學之反思
參考書目

在本書的第一版（2002年）的序言里，我回憶了使我能夠在北京大學校園中未名湖畔徜徉的個人經歷。光陰似箭，數年以後的今天，我繼續著我對儒家思想的興趣，並將這些年來寫就的一些新論文放到這個修訂版中來。我的個人故事同樣也在繼續著。現在，我已經當了40多年中國哲學的學生，這生發出了一個問題——對儒家傳統的研究對我的個人生活有何影響呢？實際上，中國人可能會問，像我這樣的外國人，如何會成為儒家中的一員？

雖然我們自己會給拒絕這種可能性找出各種理由，但是也許孔子會用肯定來回答這個問題。在孔子的時代，一個“外國人”可能是楚人或者晉人，“遠方”會是孔子意義上的“外國”。正如孔子所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論語‧學而》）。再想一下韓國、日本和越南吧，它們都是儒家思想能夠以一種深厚而持久的方式轉化異民族文化的活例。

孔子告訴他的弟子，他“欲居九夷”，學生問︰“陋，如之何”，孔子回答︰“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論語‧子罕》）實際上，當上了年紀的孔子對魯國越發失望的時候，他選擇的是帶領他最有前途的學生們周游列國十數載，看看是否能在異邦，與“外國人”一起實現文化轉化之大業——在魯國，實現這一文化目標的可能性已經渺茫。

不過總而言之，對我來說成為儒家中的一員意味著什麼呢？唯一合宜的回答是，在日常生活中努力成為儒家。除此之外，別無答案。成為儒家並不在于你是什麼，而在于你去做什麼。當代儒家的復興源自于孔子旨在處理人類最基本而永久的考量︰家庭角色和關系的培養，通過教與學的個人成長，對真正友誼的追求，通過管理我們的所言所為來涵養性情，人類繁榮的獲致與維持，等等。孔子相信，提升人類經驗的最佳方式始自家庭︰下學而上達。對社群、國家乃至最終對宇宙的感受的培養以及擴展，始自家庭中的感受。

然而，什麼是儒家思想也許是個錯誤的問題。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對儒家思想的分析性理解。儒家思想並不把自己灌進意識形態的酒瓶中，這種意識形態由抽象箴言、決定性的可普遍化原則，以及能夠完全運用到人類經驗中去的一般性理論來定義。儒家思想是關于一代又一代的特定的人如何踐行他們角色與關系的一種敘事。它始自孫輩在表達對祖輩的感情（孝）時，以及幼弟在表達對兄長的尊敬時的那份愉悅。雖然儒家的逑一安置無疑具有重要的理論內涵，它的持久性力量在于它生發自一種對實際人類經驗的相對直接的解讀。儒家並沒有依賴形而上的假設或者超自然的思辨，而是通過將生活中的尋常事物附魅從而聚焦于我們觸手可及的個人價值，在這個意義上，儒家是正是一種實用主義的自然主義。祖母對孫子的愛既是最尋常的事情，也是最不同尋常的事情。

通過發展對日常人類經驗中最基本和最持久的層面的洞察力下——孝、忠、友、恥感的培育、教育和社群等等，孔子 證了它們之間的持續關聯性。能在孔子自己的話語中找到，並且使得孔子的學說在中華傳統申傳承不已的正是它的滲透性與適應性，這也是儒家思想的特征之一。孔子的貢獻僅僅在于繼承了當時的文化遺產，將過去的智慧適應他當時的歷史時刻，然後建議後來人仿效他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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