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中的小說︰《世界文學》短篇小說精選.歐洲卷

靜
天才
紅色冠冕
國王
關于奇跡
煎菠蘿
露倩卡和巴芙琳娜
搭車游戲
他們要學狗叫
檢察官克雷考斯基的舞伴
小矮人(外二篇)
伊莉絲
腦
音樂會
傷害
一只蒼蠅飛過半個森林
夏屋，以後
奧菲麗婭事件
演員
鏡子的故事
印第安的最後夏天
棄園
醫生先生
毛衣
富人家事
公爵夫人和珠寶商
永久佔有
無休止的旅行者
酒
小姐先生
鋼琴調音師的兩個妻子
布萊克‧沃茲沃思
樹精
與關在櫥櫃里的人對話
憐憫
導游
大師的由來
克里絲蒂娜
不貞的妻子
時來運轉
阿芒迪娜或兩個花園
戀愛中的大提琴手
蠱惑
芒得拉克
看不見的門
影子
西西里檸檬
夢游癥患者
恐龍

多麼好的一本書，如果時光可以上溯三十年，我估計這本書一上架就會被搶售一空。問題是，時代變了，這本書現在還有人讀麼？我不知道。

都說“小說死了”，小說沒有死。但是，小說它皮包骨頭，渾身都是巨大的關節。有一個詞語是怎麼說的，“形銷骨立”，這個成語已經成了“小說”最為生動的寫真——它還站在那里，只是沒了人樣。

小說之所以還能站在那里，長篇小說給出了非常吃力的支撐。至于短篇小說，即使它還活著，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植物人。

我的一位三十多歲的作家朋友在他的一篇自序里問道，這是一個浮躁的時代，照理說，浮躁的時代里人們應該喜歡短小的東西，可是，短篇小說為什麼就沒人讀的呢？

我的朋友是不解的，我的朋友是悲憤的。但是，他忘記了短篇小說的本質。短篇小說的本質其實不在短，而在它有味道。品嘗味道需要時間，也許還需要智慧。小品或段子才是這個時代最需要的，三十秒鐘之內我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笑出眼淚。

這就是為什麼肯德基和麥當勞永遠不會做清蒸螃蟹的生意，清蒸螃蟹的味道固然好，但是，那玩意兒需要程序，太消耗時間，太考驗耐心，太依賴經驗，做清蒸螃蟹的生意，一個晚上也許只能做“一波”生意，那還叫“快餐”麼？快餐的盈利哲學是，拿起來就嚼，嚼兩下就咽，咽下去就飽。快餐是不能叫“吃”的，北京人把那種迅猛快捷的動作稱做“Sei”(塞)，就像灌香腸，或堵下水道。

短篇小說是什麼？在我看來它就是節日里的家宴。它重要麼？沒那麼重要。幾個人圍在自家的餐桌上，各自說一些閑話，言不及義。但是，因為有人生的常態在，有最為基本的生老病死在，家宴比家里人“吃飯”要豐富得多。父親剛剛做了手術，大家偏偏就不提健康的事；大姐夫剛剛做壞了生意，一桌子偏偏就不提掙錢的事——這反而變成了潛台詞，潛台詞所構成的東西也許是意義，也許只是一種無法復制的氛圍。如此這般，生活里最生動的局面出現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不只是如此這般——多年之後，你的父親已在天堂，你的大姐夫已在遙不可及的遠方，你忘記了餐桌上的每一道菜，可你就是不能忘記老父親吃魚頭的樣子。燈光底下，他沒有牙的嘴巴在撮，像沒有牙的孩子在弄玩具，像無緣無故的笑。從此，魚頭成了你最親的人，它讓你愛，也讓你傷心。最要緊的是，這傷心並不傷人，你的心願意並一直收藏它。人類內心的收藏欲望讓藝術最終成了一種可能，並一直延續到今天。

藝術沒什麼力量，小說沒什麼力量，短篇小說也沒什麼力量。如果有，那一定是它涉及了生活或人性當中最核心的內容。這個最核心的內容也許和種族有關，也許和時代有關，也許和歷史有關，但是，也有這樣一種可能，和它們統統無關。真正有關的是，有一類被稱作“作家”的家伙，他們在私底下偏執地喜愛他們感受生活的方式︰去粗取精，去偽存真。

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在我看來，短篇小說的真諦就在這里。短篇小說從一開始就是做減法，減去什麼呢？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一點，那些被減去的部分成了我們的日子，需要我們去“過”。

我們都在過日子。我們都知道生活的蕪雜。如果我們渴望感受一下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趣味，現實而有效的辦法是，拿起這本書，讀一讀。

這本書是由《世界文學》雜志社編輯的，從1953年起，《世界文學》的每一期都要為我們提供世界範圍里的短篇小說佳構。然而，在《世界文學》看來，這依然不夠。他們選了又選，挑了又挑，終于從迄今發表的三千多篇中選出了一百多篇，書名很有震撼力，《小說中的小說》。基于此，我建議朋友們讀這本書的理由終于充分了——你可以不讀小說，可你不能和小說中的小說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