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鋒芒︰王兆勝學術自選集

自由‧博愛‧對話——對于知識分子及其文學的思考（代序）
第一輯
林語堂的中國文化觀
論林語堂的生命悲劇意識
緊緊貼近人生本相——林語堂的人生哲學
論林語堂的女性崇拜思想
林語堂與中國古典小說
林語堂與明清小品
林語堂與“公安三袁”
第二輯
關于散文文體的辯證理解
“形不散一神不散一心散”——我的散文觀及對當下散文的批評
中國現代“詩的散文”發展及其嬗變
論中國現代隨筆散文的流變
超越與局限——論80年代以來中國的女性散文
困惑與迷失——論當前中國散文的文化選擇
堅守與突圍:新時期散文三十年
北京文化與20世紀中國散文
論20世紀中國散文研究
論余光中散文的世俗化品格
賈平凹散文的魅力與局限
折翅與墜落——談周濤近期散文的價值迷失
第三輯
《紅樓夢》與20世紀中國文學
女性意識與孫犁的文學創作
《金粉世家》與《紅樓夢》
文學創作的深度異化——評陳希我的小說《抓癢》
君子人格的崇尚與追求——馬玉琛小說《金石記》的境界
主要著述存目
後記

朱競（《文藝爭鳴》雜志社編審）︰您對中國20世紀的印象是什麼？

王兆勝︰20世紀中國不乏希望之追求．但卻充滿混亂、苦難和悲郁的沉重氣氛，它是一個多災多難的世紀。如果打一個比方就足．20世紀中國雖然有陽光的朗照，但也有黑夜將天空和大地籠罩之時，而生活在其中的萬物生靈飽受過磨難與不幸。這當然與世界的整體格局相關，但與中國的政治、經濟、思想、文化及其文學也脫不了干系。試想，在一個被戰爭風雲、政治腐敗、經濟蕭條、思想和文化復雜籠罩的整體格局中，20世紀中國的基調就已經確定了。以文學為例，五四新文學確實為中國傳統文學注入了新鮮血液．從而建立起了具有相當現代性品格的中國文學，但這一精神旨向在20世紀中圉卻沒有得到更好的發展和提高。當然，就是五四新文學本身也存有不少局限，而這些局限直接妨害了後來文學的健康成長。比如，以兩方價值體系為參照而導致的不加擇取的“拿來主義”是片面的；以過于偏激的打倒一切的姿態出現，那必然喪失許多有價值的內容；以沖突和斗爭為核心的哲學必然造成對和諧、自由和真善美的表面化理解。其實，20世紀中國作家應該從全人類的角度，從健全的思想文化的角度，以建設者的身份來思考問題。若果真能夠如此，那麼20世紀中國的思想、文化和文學可能會有所不同，其中的一些殘酷爭斗、人格異化、功利實用等或許不會那麼嚴重。

朱竟︰您認為知識分子精神存在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您怎樣理解？

王兆勝︰知識分子精神肯定足存在的，否則人類的牛存、希望就是一個問題。可能關鍵的還是一個理解問題，就是說“知識分子精神”到底是什麼？關于這個問題人們談得比較多，也各有道理．但我總覺得流于表面化了。在我看來，知識分子精神主要包括三個方面︰

一是自由。20世紀中國一直有一種聲音呼吁“自由”，這是面對強大的專制壓迫及其各種限制而有的，這是非常珍貴的。如果說中國傳統文化中最可怕的東西是什麼？我認為就是“封建專制”，那種不讓人“自由”的言論、行動，即按照自己的個性與喜好而生活的強大異化力量。問題是對自由的理解問題，自由並非絕對自由，更不是小加限制的。如果是絕對的自由，那麼這種自由與專制又有何區別？20世紀中國的知識分子很多人理解的自由是無限制的，那是缺乏正義、常識、公德、理性、美感等基本前提的。比如，法國的伏爾泰曾這樣理解自由︰我是自由的，但我完全贊同你自由發表你意見的權利。從這一方面看來，魯迅對論敵梁實秋、林語堂等人的批評就含了話語霸權的專制色彩。今天作家的性自由、暴力自由描寫也是缺乏公德和美感的。自由是一種美好的本性，但它的前提是不能妨礙他人的自由和感受，是具有規約、節制和自律這些前提的。

二是博愛。除了少數作家外，20世紀的大多數作家是缺乏博愛精神的，有的僅僅只是愛自己。博愛是一種神聖的境界，它不僅僅包括愛值得愛的人，也包括愛那些不值得愛的人，還包括天地自然中的所有動物和一草一木。一般人固然應該這樣，而代表人類正義和良知的作家更應該是如此。作為一種文化哲學，它不應該相信戰爭、斗爭能夠給人類帶來幸福，那是下策之下策；而真正的幸福只能來源于愛．那博大無邊的愛。如果人類能夠以互愛，能夠以博愛為價值理想，那麼許多戰爭和爭斗恐怕就會避免。博愛的意義並不只在于通過博愛的手段解決問題，更在于建立一種文化價值信仰，使人類走出“強力文化”和“斗爭文化”的暗影。有時我想，如果一個作家、一個知識分子相信乃至營造強力文化和斗爭文化，那人類還有什麼希望？

三是對話。這個問題與前兩個問題直接相關，知識分子精神是以尊重他人人格、肯定他人存在價值的合理性、理解和向他人學習為前提的，沒有此前提那他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知識分子。知識分子首先是一個智者，他能洞悉天地自然和社會人生的經緯，然後才能確立自己的基本立場，那就是作為個體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偉大及其渺小。對于前一點，我們容易理解，但對于後一點許多人是比較缺乏的。老莊說不敢為天下先，而現代人卻爭做“第一”。在浩瀚無際的天地自然面前，誰能說“老子天下第一”？老子本人尚且不能．那麼誰還能夠呢？然而，20世紀中國卻不乏這樣的人，而充分肯定對方存在的價值並以對話方式進行交流和溝通者更是小易找到。“我是正確的……”，這足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思想言行的關鍵詞。在我看來，作為一個對話者的核心詞應該是︰“我可能正確，……你也可能正確。”這樣才能在對話中不斷地靠近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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