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那些孩子
七年前我接下國中訓導主任一職,以我這麼一個三十歲出頭、身高剛冒出一百五十公分的小女生來說,毋寧是令大家懷疑再三的,但以關懷、愛與鼓勵為出發點,營造一個溫馨校園為目標的理念下,獲得同事的協助幫忙,家長及地方人士的支持鼓勵,逐漸的讓學校活了起來、動了起來。我知道學生私底下叫我小桃子或是櫻桃小丸子,但我無所謂,因為我不想做一名讓學生害怕而不敢接近的訓導主任,我要做一個讓他們尊敬又願意傾訴的訓導主任,因此在幫學生處理事情時,他們會向我訴說他們的故事,我靜靜的聆聽,不是聽得淚眼婆娑,便是心絞痛不已,他們才十三、四歲,該是大聲談笑、認真讀書、快樂嬉戲的年紀,更該是有憧憬、有夢想的年紀,但他們卻要獨自在迷障中找尋生命的出口。
從我接觸到他們的故事起,我便嘗試將他們的故事寫出來,不論我是以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來寫這些故事,不論我是在多久後寫這些故事,我還是無法避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即使現在距離當初寫的時間又過了好幾年,但當我再拿起來讀,依然哽咽。
有些人以問題少年來稱呼他們,有些人稱他們為非行少年,不管是怎樣的稱呼,這些孩子都是學校老師頭疼不願教導的學生,也是家長禁止孩子與之交往的對象。他們在惶恐痛苦中摸索,在懷疑怨恨中成長,生命給他們的試煉太早也太無情,他們即使哭啞了嗓,也依然要喝下一杯杯苦水,他們無法歌詠家庭真可愛,無法讚嘆世界真美麗,活在黑暗邊緣角落的他們,只想祈求陽光的溫暖,但,陽光何時會照到他們身上呢?
在我寫的每一則故事中,我不注重記錄他們所犯的錯,我只是希望翔實的記下他們背後的故事,他們犯的錯也許令人痛心,但他們犯錯的原因卻令人心痛,因此我利用校刊刊登這些故事(當然在當事者畢業後,且以化名書寫),希望家長、老師、同學看了他們的故事,能以更寬容的心來接納他們,並能了解:其實他們不壞,他們也不叫問題少年,他們只是一群被遺忘的孩子,一群讓我們心痛的孩子罷了!
一個從少年感化院出來,努力工作並娶妻生子的孩子帶著妻兒回來看我,他抱著兒子的十根手指上都有刺青,那是年少輕狂的紀錄,他說:「我要我的兒子很快樂很幸福」;另一個當初被鬧離婚的父母當皮球互推而離家出走的小女孩,三年後帶著小孩回來,她告訴我:「我不會讓我的孩子走我的路」;還有一個曾經遭受父親冷落辱罵甚至責打而割腕的小女孩,在教師節前夕給我一張賀卡,告訴我:「很高興我還活著」……,我知道這些孩子終於找到生命的出口,但我也知道仍有一些孩子還在尋找,甚至有一些孩子根本是無法再找到。
去年聽到學生告訴我一個我曾介入輔導的孩子死去的訊息,他還告訴我,那個孩子的媽媽悔不當初。我不知道還有多少父母要像那個媽媽一樣要說悔不當初,但我多希望每一個父母都能多努力一些,給孩子一些愛、一些關懷、一些指引,讓他們能勇敢堅定的走上他們的人生之路,唉!我真的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