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琉璃──日本北海道.關東.伊豆半島.近畿.四國.沖繩的文學散步

旅 行∕陳銘磻

　　這是我一生中旅行最多次數的國家。

　　一九八○年，我的生命正要進入而立之年時，得力於日治時期曾經留學日本大阪的父親，第一次牽引，前往日本做為期三個星期，自由自在的親子之旅，我即開始喜歡上一個人到日本做深刻的自助旅行。

　　年輕時代的我，的確對旅行產生一種莫名感動的自覺，那是衷心期待能夠從異國他鄉的山水景物，以及未可預知的漫遊意識，見聞到更多足以填補生命憧憬的冒險行旅。

　　說是冒險，一點也不為過，在完全不諳日文與日語的情況下，卻膽敢一個人走進日本將近二十餘回，這種憧憬和這種冒險意識，固然顯得有些不切實際，可那隻身遊走在陌生國境的勇氣，反而在抒情的浪漫之美中，成為我唯一值得向自己原本懦弱的個性炫耀的地方，也即是說，在孤獨的自助旅行中，我不僅從日本清雅的山水中看到日本人的生命本質，也在明晰的心境裡得以深沉的企及到個人多面虛空的內在。

　　自助旅行中，因為不諳當地語言而產生的寧靜心情，我確定那是一種難得可貴的經驗，我不會因為語言不通而害怕被驚慌絆住腳，遲遲裹足不前，我用悠然的心情不斷向前走去，越是釋放害怕的心一路向前走去，旅行的路越能呈現寬敞的前景，北海道的皚皚雪景、東京的前衛時尚、伊豆半島的悠然寧謐、京都的古樸之氣、四國的淡雅風情，以至沖繩的日照海天，都會自動的在眼前攤現出一番誇示性的美麗景色。

　　我是隱身在旅途中一名默然無聲的旅行者，二十餘年來，我用這種無聲息的方式，在日本出入無礙，也用這種孤獨的身影紀錄我的所見所感。

　　旅行中種種不可思議的經歷，更能夠讓我輕鬆的面對人生奇特的際遇，多年來，我感到自己身在一個不盡然可以使生活出類拔萃的環境中，也許只有孤獨，只有平淡，甚至有時候感到生命無助，可一旦從旅行的內在寧靜過程，接觸到外界的新鮮事物，不久之後，所有得意的和不

　　得意的情緒，卻都得到適中的應證，我確信旅行可以得到心靜的靈驗。

　　日本旅行的經驗，不論在行車中，或尋找民宿的驚奇時，未置一辭的輕快心情，極易使我如沐春風，好像到處充滿清雅景致的所在，都帶著新鮮的明亮色澤，給人驚詫的明清好感。 我只是一個單純的旅行者，北海道白茫茫的雪景，箱根高聳參天的林木，琵琶湖秋季迷濛的湖邊枯枝，瀨戶內海宏偉壯觀的跨海大橋，以及鳴門海峽渡輪上所見的月色，在清新空氣的陪襯下，都澄明的展現出使人迷醉的優雅之美，同屬於這個世界，日本的靜穆美學，令人驚嘆。

　　每一回出遊到日本之前，心中總一樣充滿興致勃勃的憧憬，這種嚮往之情，委實如三島由紀夫在《金閣寺》一書裡描寫小沙彌準備朝見金閣寺當時的心情：「愈接近那尚未一睹真面目的金閣，我的心情愈發躊躇起來。金閣之美，應是毫無疑問，但更重要的是，我曾把一切的心力都投注於對於金閣之美的想像。」而我對於日本的想像又是甚麼呢？

　　就是懷念吧！

　　我把二十餘年來行走日本各島，對於日本旅行的懷念之情，一點一滴的紀錄在這本取名叫《雪琉璃》的書裡；一方面緬懷帶領我進入日本國境旅行，已然離我作古而去的父親，一方面深刻的把我旅遊北海道、關東地區、中部地區、伊豆半島、近畿地區、四國，以及沖繩的多樣心得，一一記述下來。

　　閒時翻閱舊相片，有時，竟會感到自己像是再次走在琵琶湖畔的玄宮園，念及父親隨行的歷歷畫影，不禁油然感喟日本行旅給予我生命轉折帶來的深層喜悅與感悟。 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