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之匙

銀之匙
定價:280
NT $ 80 ~ 270
  • 作者:中勘助
  • 譯者:林皎碧
  • 出版社:大塊文化
  • 出版日期:2016-04-26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10:9862136960
  • ISBN13:9789862136966
  • 裝訂:平裝 / 248頁 / 25k正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內容簡介

  我希望自己可以一直以孩子般的驚嘆來觀看身旁的所有事物
  
  作者中勘助自傳小說。以日本明治時代東京下町為舞台,描寫少年成長的日常和所思所想。
  年幼體弱多病卻飽受溺愛,又因個性敏感,怕生又彆扭,以至於就學後屢屢遭遇霸凌和排擠,偏偏天生反骨,不畏權威、不斷質疑、勇於挑戰,是老師和同學眼中的問題學生和同儕;但是,他的提問卻依然可以在這個世紀振聾發聵。
  
  「你不怕老師嗎?」
  「我一點也不怕老師。」
  「為什麼你不怕老師呢?」
  「因為我認為老師也是人啊!」
  校長與老師相視苦笑而沉默。當時我已經看出大人在裝腔作勢的外表裡,隱藏著一顆滑稽的孩子心,所以我不像其他孩子般對大人有什麼特別的敬意。
  
  「你在幹什麼?」
  「我想撿顆石頭。」.
  「笨蛋!」
  「哥哥可以捕漁,為什麼我不可以撿石頭呢?」
  「你也太傲慢了。」
  「請問我這麼說有什麼不對?」
  
  「老師,請問我們為什麼非得孝順父母不可呢?」
  「因為有父母親的庇蔭,肚子餓的時候才有飯吃,生病的時候才有藥吃。」
  「可是我倒不那麼想活在世上啊!」
  「因為父母的愛比山高、比海深。」
  「但是在我還不明白這道理的時候,我就得很孝順父母親。」
  
  「老師,日本人如有大和魂,那麼支那人也有支那魂吧。日本如有加藤清正和北条時宗,支那豈不也有關羽和張飛?而且先生平常講謙信送鹽給信玄的故事,教人憐敵乃是武士道,那為什麼又老是那樣罵支那人呢?」
  
  關於本書對傳統制式教育的提問和批判,中國30年代作家周作人盛讚是近代小說中描寫兒童最好的之一,「假如讀兒童心理學為現在教員諸君所必需,那麼為得以把握住了活的心靈之現實相去接觸,我想勸大家讀這本《銀之匙》」。
  
  關於本書的文學性,日本文豪夏目漱石讚譽:「文字透徹明淨,描寫細膩,深具獨創性的自傳小說。」
  
  日本私校教師以本書作教材,引領中學生三年期間「精讀」,引發學生自己學習的動機,繼而締造了驚人的升學率,成為「東京大學錄取人數全日本第一」升學保證學校。受教學生包括作家遠藤周作、東京大學校長、最高法院總長等。近期引起日本對「重讀經典」的重視。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中 勘助(Kansuke Naka)


  1885年東京出生。1909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畢業後為了幫助家計寫作《銀之匙》,獲大學老師夏目漱石賞識、極力推薦,於「朝日新聞」連載,從此躍上文壇。作品風格寫實、透徹,充滿嚴謹的倫理觀。1965年因腦溢血逝世。

譯者簡介

林皎碧


  淡江大學東語系畢業,日本國立東北大學文學碩士,專攻日本近代文學。譯有《NO DREAM,NO LIFE:東京貧窮宇宙──我們活著,因為夢想》、《心》、《新戀愛講座》、《避暑地的貓》、《鬼譚草紙》、《漱石:文豪消失的童年和母愛》、《彼岸過迄》等。
 

導讀
  
孤高作家中勘助 林水福(南臺科技大學教授,台灣啄木學會、芥川龍之介學會會長)
  

  中勘助是誰?
  
  對大部分讀者而言,應該是第一次看到中勘助這名字。
  
  角川書店曾出版《中勘助全集》十三卷,一九六五年獲贈朝日文化獎。由此可見中勘助至少生前於日本文壇具有相當地位,也受到肯定。
  
  為何台灣無人介紹,也少有日本作家提到他的名字呢?這與他的個性有關。
  
  中勘助與夏目漱石
  
  中勘助生於一八八五年(明治十八,一九六五年歿),父勘彌任職岐阜今尾藩士,明治維新後全家與藩主移居東京。勘助雖生為五男,但長男、三男、四男夭折,因此,上有二男之兄長與二姊,下有二妹。
  
  一八九七年讀城北中學(東京府立四中)。一九〇二年就讀一高,夏目漱石是他的英語教師。這是他與夏目漱石結緣的開始。同時認識了安倍能成、小宮豐隆、野上豐一郎、岩波茂雄、萩原井泉水等後來具影響力的菁英分子。
  
  一九〇五年勘助進入東大英語系,與漱石再續前緣。漱石辭東大教職之後,勘助也轉至日本文學系。同學中有詩人鈴木三重吉。
  
  如果沒有漱石的欣賞與幫助,相信不會有後來的作家勘助。怎麼說呢?
  
  勘助的隨筆《夢之日記》(一九一一年)得以在《新小說》發表,是小宮豐隆推薦的。小宮與漱石有何關係呢?
  
  小宮豐隆念東大德文系時的保證人是夏目漱石,由於接近漱石次數增加,甚至有轉至英文系之念頭。小宮大學時代對漱石的「文藝評論」和莎士比亞課從未缺席,但自己德文系主任的課從未出席,因此被當。大學時就加入漱石的「木曜會」。
  
  「木曜會」成員之一的森田草平在〈夏目漱石〉之中說:「誰最受故先生喜愛呢?換言之,誰最接近先生心底呢?針對這,我毫不猶豫想回答那是小宮豐隆。」小宮後來擔任東北大學教授,東京音樂學校校長,藝術院會員等要職。
  
  如上述勘助一高時的英語老師也是漱石。勘助習慣上課時耳朵聽課,眼睛卻往窗外看,覺得這樣反而聽得懂內容。漱石發現他這習慣,有一次循著他的視線,發現空中宛如充滿不可思議的東西。有一天,漱石對他說了類似「有人看著窗外,好像沒在聽課,其實,專心聽課呢」這樣的話。之後,勘助更「肆無忌憚」地上課常看窗外,因為他知道老師了解他。
  
  勘助念東大時本來想當詩人,對小說沒太大興趣。與漱石的相處是維持相當距離,但彼此「欣賞」。他透過朋友送漱石便宜的小東西,漱石因胃潰瘍病倒時,勘助送摺紙。漱石喜歡勘助的真心,不黏人個性。曾說:「我是怪人,中(勘助)更是怪人!」還擔心他「會不會自殺」。勘助雖然孤獨,但是孤獨之中有種安詳的東西;他從漱石身上感受到像父親般的愛。
  
  家庭糾紛多
  
  造成勘助所謂「孤高」的看法,固然大部分是個性使然,但家庭糾紛多恐怕也是造成他個性的原因之一。勘助大學畢業,父親逝世。緊接著唯一的兄長正一又因腦溢血倒下。這位兄長相當優秀,東大醫學系畢業之後,留學德國,學成擔任九州帝大教授,美好的人生正要啟航,哪知僅四年,三十八歲因腦溢血倒下;因此造成家庭糾紛長達數年。為了逃避家庭內讓人快要窒息的氣氛,勘助申請志願役,但生病,除役,跑到信州野尻湖畔,寄身安養寺,秋季藏身湖中弁天島。
  
  後來離開野尻湖回到東京,寄寓上野寬永寺真如院。這時自一高時期精神支柱的好朋友山田又吉自殺了!對勘助打擊相當大,精神的苦惱更為嚴重,又患腳氣病。之後進入長長的養病生活。
  
  一九一六年寄寓真如院期間,勘助發表的隨筆出現朋友江木定男長女妙子的名字。一九二〇年移居千葉縣我孫子,仍然過著遠離俗世深居簡出的日子。但與志賀直哉往來密切。翌年,因森田草平的介紹,小說《提婆達多》由新潮社出版。
  
  由於嫂嫂末子多年的努力,家庭的糾紛及經濟問題終於獲得解決。賣掉小石川的家,遷居赤坂;而勘助時常從我孫子到赤坂照顧家人。一九二一年在神奈川平塚蓋了房子供母親及兄長避暑避寒之用,勘助夏冬上京住赤坂家,平常住平塚,過著讀書思索的日子。
  
  一九二七年未結婚住在巴黎的妙子家寫下《菩提樹下》;與之前描寫人內心的醜陋的《提婆達多》、《犬》大異其趣,可預見後來的童話性作品《鳥的物語》之風格。
  
  一九四二年四月嫂嫂逝世,七月妙子亦辭世。十月勘助考慮到要照顧兄長,決定和島田和子結婚,這年勘助五十七歲;然而,婚禮當天兄長竟然與世長辭!多年來的家庭問題畫下休止符。
  
  中勘助的作品
  
  《提婆達多》,一九二一年新潮社刊行。提婆達多與與後來成為佛陀的悉達多是敵對關係;透過描寫提婆達多無可救贖的悲慘情狀,深入探討我執、嫉妒與難以切斷的愛慾之作品。中勘助憧憬寂靜、自由、慈悲的世界,凝視自身內部的悉達多,描繪因愛與煩惱相剋而受苦的人的內面苦鬥。
  
  《犬》,一九二四年岩波書店刊行。續前作《提婆達多》,以印度為舞台,深入描繪愛慾。在森林中苦行的聖者,對受回教徒侵犯,猶喜歡那男子的年輕女性一見鍾情,忍不住和女子發生關係,嘗到男歡女愛的愉悅滋味,說:「不知竟然如此歡樂。如果會遭受懲罰,讓我下地獄吧!」詛咒殺死男子,把女子和自己變成犬希望能長相廝守;不意,女子即使變成犬猶不能原諒他,最後正準備吃掉他之際,魔咒解除了,變回人,就此下墜地獄的故事。
  
  《鳥的物語》,童話集,一九四九年山根書店刊行。中勘助為大人寫的童話。收錄雁、鶴、鳩、鶯、雲雀五隻鳥,他追求的憧憬在鳥的交談中,自由展翅。
  
  《飛鳥》,詩集,一九四二年筑摩書房刊行。三好達治指出:與詩壇無涉的這個人的詩具有喚醒人「善」的意識,且散發著深不可測的哀傷感。給予「自由無礙,清高曠一代」的評語。
  
  《銀之匙》與背後的現實世界
  
  《銀之匙》分為前篇與後篇,前篇是一九一二年在信州野尻湖畔寫的,依夏目漱石的意見稍加修改,後篇是一九一五年在比叡山僧坊寫的,皆因漱石推薦於《東京朝日新聞》連載。鮮明刻畫脫俗孤高詩人中勘助幼少年時代的作品,夏目漱石認為是以小孩世界的描寫,未曾有之作而大為激賞。整部小說沒有明顯的情節發展,也沒有特別的大事件發生,當成誘人鄉愁的隨筆似乎亦無不可。
  
  仔細閱讀,前後篇之間作品的氛圍有些不同。前篇感覺是更為純化的世界,整部小說隱約之間可窺見作者現實生活的投射。例如:前篇主角與大阿姨之間有著深深的信賴關係,大阿姨照顧主角無微不至,甚至讓人感覺如果沒有大阿姨,主角是否活得下去的感覺。
  
  另一方面,主角與母親之間除了開頭發現銀湯匙時,主角的「我」跑到母親跟前問:
  
  「這個銀湯匙給我,好不好?」
  
  母親戴著眼鏡正在茶間縫縫補補,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說:
  
  「那你要好好保存這支銀湯匙。」
  
  此外,無著墨之處。固然妹妹的出生,使得母親的注意力轉移到妹妹身上;但焦點集中主角與大阿姨身上,是顯而易見的。大阿姨雖拙於言辭,行為之間充分流露對主角百分之百的疼愛。
  
  主角與哥哥之間的感情如何呢?
  
  有一天女同學阿國不上學,「我」也想耍賴不想上學,結果:
  
  「哥哥走過來,一把揪住我的後領,用我不懂的柔道技法一而再、再而三把我扔到榻榻米上,又賞我好幾個巴掌。」之後對於哥哥並無特別描述。
  
  後篇,從釣魚乙事開始,對哥哥的恨意,討厭的場面接連出現,讀來令人心情不覺逐漸沉重。到了哥哥不再出現之後,又恢復活潑、有生氣的描述。救蠶寶寶和放風箏的描寫,引人入勝。
  
  末尾,主角投宿朋友的別墅,巧遇朋友的姊姊,有一小段小說世界的描寫,留下臆測、揣想的空間。
  
  其實,上述勘助的兄長腦溢血倒下,其語言及智能變得低下,但並非臥病在床。據說能在硬紙板上寫下想去的地方,可以外出釣魚;而勘助患腎臟病、腳氣病,健康狀態不佳。
  
  兄正一極度嫉妒、憎惡勘助,不讓勘助同住,還暴力相向。勘助因此入營當兵、因病除役亦不能回家,在嫂嫂娘家療養,有時寄身友人家,或在野尻湖的佛寺等,過著形同流浪的生活,大約有十年之久。
  
  《銀之匙》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的,兄長以有收入為條件,才能讓勘助住進家裡。勘助本意在於寫詩,無奈只得專心寫《銀之匙》。獲恩師夏目漱石之助,一個無名青年的作品始得於在《朝日新聞》連載。然而,兄長未遵守約定,發怒,不讓勘助回家。
  
  被忽略的重要作家
  
  中勘助曾在平塚住了將近八年,與神奈川有深的淵源,二〇一五年神奈川近代文學館從五月三十日到七月二十日舉辦「誕生一百三十年逝世五十年《銀之匙》の作家中勘助展」。可見中勘助在日本仍然受到關注¬;而在台灣這本《銀之匙》的翻譯或許是認識中勘助──一位被忽略的重要作家──的開始!
  
推薦序
  
不安的童心 吳曉樂(作家、《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作者)

  
  對於童年,作家解讀各自精彩,但鮮有作家得以說出,童年時所識歷的一切,與之後自己所構築的世界,並無干係。海明威曾說過:「不幸的童年是作家的搖籃。」也許正是為了適應眼前的光怪陸離,才不情願地長出了多餘的心眼,來詮釋眼前的世界。童年記憶,最奇處也往往在於它的不準確,莫言曾說,《透明的紅蘿蔔》一作中,印象中高大宏偉的涵洞,他數年後又舊地重訪,發現自己輕易地一個舉手就摸到了涵洞最高處,莫言於是理解,兒童的眼睛裡,事物都多了一層魔幻的色彩。
  
  追憶本身即是影像的定景播映,必然畸零破碎,也不乏活在現世的眼光的屢屢干擾,那樣看童年,往往是此明彼暗,這時添了智慧那時多了愚騃。若從此觀,《銀湯匙》這部作品,倒也有其不群之處,中勘助在追憶時,並沒有尋常作者記事時難以隱匿的「後來居上」的味道,反像是順遂地召喚出童年的中勘助,並借用了識事之後的中勘助的文采,將當時孩童眼中的世界非常工整精巧地搬了過來。簡言之,像是童年的中勘助借用了未來的自己的文采,誠實地把那時耳目所得,以今日中勘助的手筆,栩栩如生地再現。
  
  把偽字拆解,不妨解為一種「為人」的過程,從混沌至開竅,而在有了名字的當下,從前的一些質素也同時死去。《銀湯匙》一書,即是成為人之過程中,一個個體曾做出的微小抗辯。自始,中勘助的來歷即與常人不同。天生體弱,又飽受頭疼、腫疱之病苦,在五歲之前,中勘助罕有機會站在地上,而是由年邁的大阿姨揹著,在居家鄰近地區遊賞。「好天氣的時候,大阿姨經常揹著我這個緊抓著她的背、好像《一千零一夜》阿拉丁故事裡的妖怪,走路到她老人家腳力勘負荷又能讓我感到愉快的地方。」從這樣的背景,不難勾勒出一個先天不安寧,後天又極度依賴的屁孩臉孔,照理說實在不應長出讓人期待的思想,中勘助彷彿是得到神明的冥冥應許,擁有十分清澈皎潔的心眼,但這樣的心眼,在世間中並無法得到青睞,只因其輕易地映見出俗世中肆意翻飛的塵埃。
  
  如書中所述,日清戰爭(即甲午戰爭)爆發時,面對老師反覆提及「大和魂」和「小中國」,中勘助十分不以為然:「我打從心底就很討厭這種言論,老師每次都講元寇和討伐朝鮮的故事,卻不講豫讓復仇和比干挖心的故事」,甚至在被視為權威的老師面前,幼小的中勘助也能反駁:「日本人具有大和魂,中國人應該也有中國魂吧!日本有加藤清正、北條時宗等英雄,中國也有關羽、張飛等英雄啊!我記得老師曾經講過上杉謙信把鹽巴送給敵人武田信玄的故事給我們聽,還說那就是憐惜敵人的武士道精神,你為什麼要經常罵中國人呢?」這樣不馴的中勘助,逼得老師憤恨給予「沒有大和魂」的評價,同儕自然也紛紛遞來不友善的目光。而中勘助對於修身課的批評更是一絕:「課本內容都是一些以勸善為主題的枯燥無味故事,包括孝子從老員外手中獲得意外財富的故事啦!正直的人成為富豪的故事啦!加上老師的解說總是以最低級的功利主義出發,所以修身課絕無法讓我潛移默化成為善良的人,反倒是引起相反的效果。」
  
  以上二例可知,中勘助時年不過十一、二歲,卻洞見了俗人對於權威的全然迷信,對於歷史的錯讀愚昧。箇中最哀婉的,莫過於學校作為知識養成機構之不幸。在這既有教育者亦有同儕的場域裡,孩童為了討好群體,揣摩與模仿自己也並未真心相信的道理,而理應破除迷障的師者,不僅失職地淪陷於低級的思考與劃分,在面對中勘助的質疑時,為確立自己的權威,只能狼狽地以破口大罵來閃躲問題。讓人不禁沉吟,若教職者在面對孩童受教者時,已經無能辨識出自己也曾擁有這樣的初心,那所謂教育,至末必然遭受扭曲,成了服務國族與社會,而對於幼小的個體進行強勢換血的工程,距中勘助提問至今,已逾百年,讓人不禁想問,今日的教育環境,是否已成熟得足以乘載不同的想像?
  
  然而,相較於小小主人公獨立自外的目光,更叫人激賞的,反而是他對於人的敏銳觀察,以及他對於不同人擁有怎樣的質地,如斯質地可以展延出怎樣的關係,也有著異常精準的判斷。像是主人公與阿蕙的初遇,不過一句話,「我發現她的身子瘦小,看起來好像有什麼疾病,不知不覺就喜歡上她了」,讓人不禁有了張愛玲般「噢,你也在這裡嗎」的嘆息。SylviaPlath在《瓶中美人》寫及:「一起嘔吐過的人最容易結為知交」,但在這,中勘助的視野更為脫俗,因為意識到眼前瘦小的女孩,也彷彿遭遇了什麼疾病的干擾,而在「人同此身」的共感下而不自覺地喜歡上了阿蕙,那樣的辨識與友好,其實不無殘忍的味道,是弱小者必須嗅聞出同類以求自保的天性,中勘助誠實地寫下,是自白,亦是對人性的真實記錄。
  
  除了對人際的尖銳刻畫,中勘助也有如詩如歌之妙筆。夏目漱石曾評論中勘助:「描寫整潔而細緻,文字雖非常雕琢卻不可思議地無傷於真實」。若見識到中勘助如何描繪自己幼時與阿蕙倚窗鑑月,恐不免賭氣想,夏目漱石所言並無溢美。「那時候,我發現自己擱在小窗戶上的手腕真的很美,皮膚白皙又光滑。這是月光照射下瞬間所產生的效果⋯⋯阿蕙也把自己的手腕伸出來給我看,粉嫩的肌膚看起來好像壽山石。我們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竟然就在寒冷的夜晚裡,互相露出胳膊、小腿、胸部等身體各部分,彼此都忘我地一直發出驚嘆聲。」
  
  詞人納蘭性德曾以詞託意,而有「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感傷,中勘助對幼年的刻畫,像是樹脂,完整封存了彼時的初見。而讀者在把玩著這樣一塊琥珀時,也不免回想,這樣明晰的記憶,何嘗不是一種負累;再說了,這樣的陳述內緣必然有著隨時光而增生毀傷之處,但再怎麼不情願,也必須承認,曾有一個魔幻的瞬間,自己給幼小的主人公細弱的臂膀一個牽引,就招呼了進去,回到那樣的時刻,那時我們的心很小,眼兒也很小,只消一陣風輕輕地使力,就盈盈地上了青天。
  
  
 

內容連載

後篇
 

 
中澤老師為人溫和卻很容易動怒,當他生氣的時候,會以教鞭打學生的頭,常常用力把人打到頭暈。不過,我很喜歡中澤老師,為了嘗嘗被老師打的滋味,特地折了一根種在我家庭院的棕櫚樹的樹枝送他。老師總是笑嘻嘻說道:
 
「謝謝。這東西最適合打頭。」
 
老師做狀要打我的頭。雖然我經常不乖又任性,老師好像也拿我沒辦法。可是我自信老師很喜歡我,因為每當老師看到大家不乖,氣到臉紅脖子粗的時候,同學都怕得縮在一旁,只有我毫不在意地笑著看他生氣的樣子。以致有一天校長來巡堂時,老師抱怨對於我這個神經遲鈍的孩子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校長走到我身旁,對著正開心聽老師向校長報告自己事情的我,如此問道:
 
「你不怕老師嗎?」
 
「我一點也不怕老師。」
 
「為什麼你不怕老師呢?」
 
「因為我認為老師也是人啊!」
 
校長與老師相視苦笑而沉默。當時我已經看出大人在裝腔作勢的外表裡,隱藏著一顆滑稽的孩子心,所以我不像其他孩子般對大人有什麼特別的敬意。
 
日子在平靜中度過,日清戰爭爆發。由於我罹患嚴重的麻疹,休息好幾天才去學校。上學那天,才發現我們的班導師換人了。聽說中澤老師被徵召入伍,平日中澤老師常常講軍艦的故事給我聽,到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是隸屬海軍的軍人,後來生病才成為後備軍人。那個講西遊記給我們聽,一邊舔著畫筆一邊畫著漂亮的圖畫的老師,除了會以棕櫚樹枝打人家頭外,我非常喜歡這位老師,可是從此再也見不到了。這種感傷讓我非常悲哀,下課時拜託同學詳細告訴我中澤老師離開時的情形,可是他們只顧趕快跑出去玩。老師離開也還不到半個月,看來大家都把他忘記了。那些硬被我拉住的人總認為妨礙到而感到不滿,毫不帶感情呆坐,緊繃著臉一言不發。一陣子後,才有一個同學終於想起一件事,說道:
 
「那天老師穿獅子毛的外套。」
 
其他同學也異口同聲說道:
 
「對、對、對,獅子毛。」
 
「對、對、對,獅子毛。」
 
簡直就是一群傻瓜,竟然只記得獅子毛--不過,我猜想這群傻瓜肯定弄錯了,可能根本不是獅子毛吧!--其他的事全忘了。他們這種態度,讓很想知道詳細情形的我感到非常焦急,終於有一個同學說道:
 
「老師對我們說,老師要去打仗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跟大家見面,以後你們要乖乖聽新老師的話,認真讀書成為有用的人。」
 
聽到這件事,我忽然淚流滿面。同學都呆呆地看著我,有的人還輕蔑地笑我。他們體會不出我為什麼會哭,所以才會嚴守老師教大家的訓示--「男人三年只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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