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如蜂鳥

總譯序
穩如蜂鳥
譯序
序
人類的時刻
土地的兒女
芝麻，開門！
品欽——憤怒與光明之人
天使是我的水印圖案
一封寫給大眾的公開信
初戀
每當我想掏槍的時候
求索
致小刊物的一封公開信
我生活的回聲
論道德與不道德
尤內斯庫
沃爾特‧惠特曼
亨利‧大衛‧梭羅
貨幣的起源與發展
讀與不讀
粘鳥兒的樹枝與反叛精神
讓我們滿足于三頭新生的小象
講故事者安德森
阿爾伯特‧考瑟里的小說
穩如蜂鳥
戰後星期天
《好萊塢幻影》原序
噴薄日出
重聚在布魯克林
今天、昨天和明天
“殉色三部曲”片段之一
關于藝術和未來
“殉色三部曲”片段之二
致艾米爾關于死亡的信
“殉色三部曲”片段之三
偏執的幽靈
再談阿那依斯‧寧

在讀這本收集了各種文章、書序、書評等作品的時候，讀者不該忘記這些東西是在25年多的時間中寫成的；而且它們也不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但它們竟能組合在一起，這真是個奇跡。然而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人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蛻化，但卻永遠也無法失去那原本的自我。

重讀這個集子讓我幾乎立刻就產生了這樣一種感覺，那就是如果說我的生活觀(你把它叫做生活哲學也罷)自寫《北回歸；線》時有所改變的話，那麼我對社會的看法卻始終沒有改變。我懷疑那些啃不了《北回歸線》的人是否啃得動這本書。這里所表現的思想對于那些易受驚嚇的讀者來說，與我早年在巴黎的那；些陰暗、骯髒的經歷一樣，味道都不怎麼好。

在這里，人們恐怕要給我的低品位重新創造一個稱呼了。這里的文章沒有一篇有淫穢內容，而且每篇都有頭有尾，不管它是不是明顯；甚至可以說還有根主線貫穿于其中，把它們組合在一起，雖然這種組合有些松散。

大部分文章的主題雖然是抨擊我們現在的生活方式的，但卻百分之百地合乎倫理。它寫的是一個美國人眼里的美國，不是西南部非洲的霍屯督人眼里的美國，而與美國相對應的我所贊美的歐洲，原也是一個美國人眼中的歐洲。

那麼，我親愛的同胞們，你們現在該說什麼了呢?該給我貼什麼樣的標簽了呢?非美國的?我想這恐怕不合適，因為我比你們的美國味更濃，只不過是與傳統意義上的美國格格不入罷了。你們再想想，該怎樣把我納入傳統?

早在19世紀末惠特曼旗對他的美國同胞這樣預言過︰“你們正在造就一個國家的瘋子！”

當然，今天的整個世界都發瘋了，但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在這個大篷車里面了，而且總在最前面操縱著這輛車，開車前行，對不對?

整個這本書的主題是每一個個人的困境，這當然也就是整個社會的困境，因為如果沒有了個人，社會就變得毫無意義了。這本書中我所描寫的兩個人物正代表了這種困境的實質︰我指的是肯尼思‧品欽，我們美國的詩人，和喬治‧迪朋——第一位，也是惟一的一位“世界公民”。關于品欽的那篇1947年寫的文章，從那時到現在，他的狀況就沒什麼改變，要有也是朝壞的方面改變。從1940年第一次見到他起，他就一直不停地被各種各樣的疾病折磨著。在經歷了幾次大手術後，他目前仍然全身痛苦不止，而且由于體質敏感，他不能吃任何比阿司匹林作用更大的鎮痛劑。雖然自我第一次寫他之後他又出版了多部詩集、散文集，也為自己的書畫了多幅封面，但他始終還沒有被大眾所認可。至于喬治‧迪朋，他也一直是老樣子，現在71歲的他還在新西蘭的什麼地方以做碼頭裝卸工為生——這就是不肯向社會妥協的人的下場。我們也知道麥爾維爾、愛倫‧坡、哈肯‧克里恩這些人的命運。他們還只是些最有名的，單子後面還排著長長的一串名字。讀著這些天才們所遭受的苦難，我們感到恥辱，印第安人被我們逼上了絕路；同樣，我們中的這些真正有個性的人物，這些富于創造性的個人在一開始就被判了死刑。與此同時，又涌現出了一大批機構，這些機構的頭頭們天生有一種扶助支持平庸之輩和凡夫俗子的才能。

是的，自《北回歸線》以來，情況並沒有任何改變，要有改變也是變得更糟。玫瑰色的生活絕不是為藝術家們準備的，我所說的藝術家專指那些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家，他們還是被懷疑、被認定為是社會的威脅。那些向社會妥協的人，那些按規則比賽的人卻受寵有加。除了在社會主義的蘇聯，這些順民們得到了一一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得不到的巨大的贊賞。

關于主題就說這些吧，現在再說說副題。我的想法是不要坐等情況會有所改變，人生活在現在，不管你的地位高低，只要你是個有創造性的人就要努力創造，不管將來是下地獄還是上天堂，這就是你所能做的一切。不管你是否注意到，人總得相信自己。這個世界是一座帶輪子的地獄，它是我們自己竭盡全力制造出來的，不是嗎?盡管這樣，我們還是能夠在這座地獄里，哪怕只是在自己的靈魂一角，開闢出一小塊天堂，雖然這听起來有些不可思議。

當你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時候，你會發現其實你已無立錐之地了，既無法站著，也無法坐著或躺下；當你的孩子營養不良、你年邁的父母被趕進養老院或毒氣室的時候；當你發現不能說。也不能不寫的時候；當你不能不承認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了的時候︰你所面臨的只有兩條路，要麼等待奇跡發生，要麼就像蜂鳥一樣在空中，穩穩地、一動不動地站立。其實奇跡就是蜂蜜一直在你的鼻子底下，你卻由于忙于在別的地方尋找，而沒有發現它。最可怕的事不是死亡，而是眼楮視而不見——對生活本身就是一個奇跡的事實視而不見。

社會的語言就是順從，而一個富有創造力的個人的語言則是自由。如果社會的成員對現實都視而不見，那麼生活就一直會是一座地獄。從一種意識形態轉到另一種意識形態是徒勞的游戲，我們每人都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個體，我們必須承認這一點。最讓人忌諱的便是給他貼上標簽，說自己是美國人、法國人，或者別的什麼“人”。我們首先是各自不同的人，注定要一起王沽，在一個鍋里攪和的人。有創造力的人首先是繁殖力很強明人，正是因為有了他們，世界才不會崩潰。如果無視他們的存在，壓制他們，那麼社會就會變成一堆機器的組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