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在澳門，坐在葡京夜總會幽暗的舞台下，和幾位同事一起看桌面舞表演。作為隱蔽的看客，彼此各懷心事，我希望獲得最新鮮的觀察、體驗和視覺刺激。
這是個沒有窗戶的橢圓形表演大廳，喧囂的音樂和噶雜的說話使人恍如身在農貿市場。觀眾或站或坐，把目光投向那桌子一樣的圓形舞台。台上豎着一根銀白色金屬桿，沒有任何裝飾和布景，表演開始的標志是搖滾樂驟然響起。透過一片繚繞的青霧，一個金發的年輕女子，白襯衣、牛仔褲、軟底鞋，英姿颯爽地跑上來。她沒有想像的濃妝艷抹，而是一副素面朝天的樣子，嘴唇是天然的淡紅，臉頰上米粒似的雀斑清晰可見，藍色的大眼睛笑盈盈地閃閃發光。隨着音樂的節奏，她在狹窄的舞台上恣意地跳來跳去，動作的幅度之大，讓人擔心她隨時會摔進觀眾席，但她把握得十分精准，總是有驚無險。很快，她好像覺得熱了，站到舞台中間，喘着氣，把白襯衣脫了下來，接着是乳罩。一對豐碩的乳房抖出來，白晃晃的，像兩盞明燈耀人眼目……
仿佛有電流在空中隨之閃爍，大廳的燈也像短路似的明明滅滅。 她邊跳邊將牛仔褲的扣子解開，然后在地上滾了一下，緊身的褲子就解除了。一個一絲不掛的金發美女，就這樣突然亮相。空氣里彌漫着某種特殊的氣息，在密集而熱烈的歡叫中，她像雷電下一只孤獨的獵豹，漫無目的地逡巡，身上洋溢着電光石火的激情，神態卻有些散淡和漫不經七」…．
在她奪人心魄的光熱襲擊下，原以為自己對風月舞女既渴望又鄙視的情緒竟沒有出現。相反，被其率真忘情的投入而感動。
通常，脫衣舞表演采取的是「誘敵深入』式一點點脫的戰術，以使觀者體會逐步走向高潮的興奮。但那個夜晚，卻出入意料地直奔主題。以致觀眾猝不及防地尖叫、嘆息，更多的人屏住呼吸，空氣里有種凝滯的戰栗。當音樂換成《少女的祈禱》時，舞蹈也變成了單純的軀體展示——她變換着各種姿勢，以讓四圍的觀眾都能看到她身體的隱蔽部位，挑逗和誘惑都是赤裸的，直接而無邪。
音樂和舞蹈趨於疲憊時，脫衣舞娘用雙手托舉着乳房，使雙乳間形成很緊的縫，她將這「縫」向坐在最近的看客抖動，臉上是嫵媚的祈求，看客便將大小不等的鈔票塞進那縫中。當她轉到我面前，我將一張紙幣塞過去，手指碰到她的肌膚，剎那的火熱與濕潤讓我觸電般一激靈。
這是迄今為止，我惟一的一次近距離看脫衣舞，它遠比我想像的要單純要干凈。我想到，秩序的戒律下，每人的內心似乎都有層保護膜，在靈魂與肉體的較量中，我們寧願選擇讓靈魂向上飛升，而讓肉體沉淪地下。而在心靈深處，卻對肉體有着深刻的體恤，說是人之大欲也好，說是感同身受也罷，在那肉體狂歡的表象之下，有着當代人對率真的潛心找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