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自由意志

序言
第一章 自由意志問題
一 自由問題
二 自由意志與對人的沖突看法
三 形而上學自由的主要問題領域
四 自由意志與道德責任
五 自由意志的重要性
六 自由行動與自由意志
七 實踐自由的三個傳統觀念
第二章 決定論及其含義
一 自由意志與決定論
二 決定論與人類行動
三 神學決定論與宿命論
四 對邏輯決定論和神學決定論的簡要評論
五 決定論的各種形式
六 決定論與因果決定
七 非決定論與自由意志
第三章 不相容性論證
一 自由意志與可供取舍的可能性
二 對不相容論的主要論證
三 對能力轉移性原則的討論
四 對一個真命題有所選擇
五 大衛·劉易斯對後果論證的批評
六 局部奇跡相容論
七 因果關系、反事實條件句與後果論證
八 能力必然性與自由選擇
九 能力、行動與認知要求
十 機會、能力與自由意志
十一 再論「能夠使得一個命題為假」
第四章 能力、機會與自由
一 相容論的動機
二 道德責任的「終極責任」條件
三 能力與控制
四 因果決定、認知狀況與人的自由
五 因果傳遞性與能力轉移性
六 自由意志、決定論與非決定論
七 自由意志與非決定論的不相容性：「心靈論證」
八 能力、機會與慎思
九 實踐慎思與開放選擇假設
十 語境與自由
十一 自由行動的三個含義
十二 對「本來就能采取其他行動」的條件分析
第五章 因果關系、自然規律與自由意志
一 對因果關系的一些必要說明
二 插曲：對不相容性論證的簡要回顧
三 後向因果關系、時間旅行與自由
四 自然規律的兩個概念
五 傾向、因果性和有條件的規律
六 一種休謨式的相容論
七 對自由意志問題的二元論探討
八 戴維森的相容論論證
九 精神因果關系與自由意志
第六章 自主性與控制
一 層序動機理論
二 反思認同與真實自我
三 約束與控制
四 自主性與自由意志：一個相容論的說明
五 控制、操縱與心理自主性
六 非約束性的隱蔽控制、決定論與自主性
第七章 非決定論、量子理論與自由意志
一 量子世界的奇異性與哥本哈根解釋
二 測量問題與其他相關解釋
三 量子理論與心靈一大腦的相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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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行動、自由與能動性

我們是否具有自由意志？在什麼情況下我們能夠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在什麼條件下我們可以認為其他人要對他們的行為負責？這個問題是哲學史上最古老、最持久的一個問題，也是最艱難的問題之一。自由意志和道德責任的問題貫穿了整個西方哲學發展的歷史，一直得到廣泛的關注和討論，在當代西方哲學中也占據一個很重要的核心地位。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個問題實際上與人類生活的處境和狀況有着密切的聯系，於是對它的探究就成了人類的自我認識和自我理解的一種最重要的方式。自由意志問題不僅關系到一系列關於對與錯、罪與罰、強迫與控制的爭論，因此具有很現實的意義，而且也必然涉及一系列有關的形而上學問題，例如行動與事件、心靈與身體、必然性與可能性、因果性與決定論、自然規律的本質等，因而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另一方面，為了恰當地理解和處理這個問題，我們就需要探究形而上學、心靈哲學、行動理論和道德心理學、知識論、科學哲學以及宗教哲學等領域中的一些相關問題。因此，對這個問題的研究也有助於促進我們對其他哲學領域的理解

然而，這個格外重要的問題在國內至今尚未得到充分關注。盡管我自己並不認為我已經有能力處理好這個艱難的問題，但我仍然嘗試在這方面做出一點努力，以便引起國內哲學界對它的關注。我對自由意志問題的處理主要是立足於當代的爭論和討論，盡管我也會偶然提到一些在哲學史上重要的觀點和論證。我的目的是要在盡可能公正地介紹和評價這個領域中主要的觀點和論證的基礎上，發展我自己對自由意志的理解。具體地說，我並不認為不相容論者提出來反對自由意志與決定論的相容性的論證已經充分地處理了一些有關的問題，例如因果關系和自然規律的本質以及我們對能力和自由的關系的理解。與此同時，我也試圖說明和強調如下這一點的重要性：如果我們想要對自由意志問題達到一個相對合理的理解，那麼我們就不應該僅僅把它處理為一個單純的形而上學問題，而且也應該在我們對人類能力和人類能動性的理解中來探究這個問題。在我看來，很多不相容論者對自由意志的探討是成問題的，主要就是因為他們基本上忽視了這一點，或者充其量只是對人類能力和人類能動性提出了一種歪曲的理解。當然，我並不確信我已經對這個問題有了全面透徹的理解和把握，我也不很確信我在本書中試圖發展和捍衛的那些觀點和論證是免於攻擊的。不過，正如讀者可以看到的，自由意志問題確實是一個格外艱難的問題，一個充滿了理智挑戰但也同時給人以理智愉悅的問題。

本書的論證結構是這樣的。第一章簡要地闡述了自由或者自由意志在人類生活中的重要性。第二章對決定論論點及其主要含義給出了一個比較詳細的說明，以便為后面的討論奠定一個基礎。第三章詳細分析對不相容論的一個主要論證（后果論證）並考察相容論者對這個論證提出的主要反應。第四章討論相容論者對相容論提出的主要的正面論證，試圖進一步闡明我們對自由的理解以及自由與能力和實踐慎思的關系。在第五章中，通過比較詳細地考察因果關系和自然規律的本質，我試圖進一步探究這個問題：因果決定論是否確實對我們的自由意志構成了威脅？在這里，我也試圖發展一些其他的策略來理解自由意志的可能性。第六章以昕謂的「新相容論」為基礎來闡明與自由意志相關的一些重要的道德心理學問題．本章所討論的內容也為我們后面的討論奠定一個基礎。第七章對那種試圖通過訴諸量子理論和非決定論來探究自由意志的做法提出了詳細的考察和批評，並試圖表明有關的觀點和理論實際上包含了一個相容論的要素。第八章中，我考察了另外一種主要的不相容論理論（行動者因果關系理論），並試圖表明這種理論也是不可接受的，最終試圖按照能力和傾向的概念對自由意志提出一種理解。在這一章中，通過批判性地考察行動者因果性理論家對「能動性」的理解，我也試圖表明我們應該如何理解那個概念及其與自由意志問題的關聯。總的來說。本書試圖表明形而上學自由的可能性確實是一個很難理解的問題。如果我的論證是可靠的．那麼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大概就應該回到一種經典相容論的自由概念。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需要闡明我們對自由意志的日常體驗，仍然需要說明為什麼我們覺得真正自由的行動要求某種意義上的自由意志。本書的最后一章主要是處理這個問題，試圖把我們對自由的理解與我們的能動性的理解結合起來。我在自由意志問題上傾向於持有一種相容論的觀點，但我在本書中試圖發展和捍衛的觀點比標准的相容論及其變種要更加復雜c同時我也相信，我們可以通過吸取不相容論者的某些合理見識來發展一個相容論的自由概念。

需要強調的是，自由意志與道德責任是兩個密切相關的問題。我原來想把這兩個問題放在本書中來一並處理，但隨后就發現這是一個很難實現的計划，至少是因為篇幅上的限制。因此，有關道德責任的討論就出現在我的另一本著作《理解道德責任》中。因此，本書並沒有充分討論哈里·法蘭克福所提出的那種例子與自由意志問題的關聯，這大概是一個缺陷。不過，因為法蘭克福的例子主要旨在表明道德責任與決定論的相容性，所以把它放在后面這本書中來處理似乎更加恰當，而且，在那里我也將討論它所引發的所謂「自由的閃爍」（flicker of freedom）問題，並處理一些我在本書中還沒有討論的重要問題，比如某種形式的強硬的決定論立場和「自由意志純屬幻覺」這一論點。

本書的一個目的是要向有關讀者介紹自由意志這個重要而有趣的問題。因此，本書的部分篇幅是要闡明在這個領域中的最重要觀點和論證。因此我就暫時忽視了一些相對邊緣的問題，例如那些試圖表明自由意志只是一種幻覺的觀點和論證。但是，向讀者介紹這個問題並不是本書的唯一目的，因為我也試圖通過評價和討論這些觀點和論證來對自由意志問題達到一個我自己的理解。就此而論，本書基本上采取了一種「辯證的」寫作方式：我交替考察對自由或自由意志的兩種主要觀點，盡可能試圖闡明每個觀點本身的合理性，在發現無法合理地支持或反駁一種觀點的地方停下來，去考察和探究另一種觀點的合理內涵，最終試圖對這個問題達到一些我自己的理解。此外，除了前兩章外，在每一章中，我也采取了一種漸進的論證方式。盡管如此，我不想聲稱我對有關問題已經有了很成熟的把握和理解：在自由意志這個問題和類似的問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具有這樣的自信或自負。這實際上是一切哲學問題的本質所在，也是使哲學活動變得格外富有魅力的東西。

本書及其后續《理解道德責任》中的一些內容曾在我為北京大學哲學系開設的有關課程中講授過，我想感謝參與課程的所有本科生和研究生，他們提出的問題以及他們與我進行的討論幫助我澄清了一些思路；感謝劉闖教授對我的兩篇相關文章的批判性討論，促使我進一步思考一些原來沒有充分考慮的問題；感謝我的朋友陸萌和同事程煉，他們慷慨為我提供了一些必要的資料；感謝我的同事靳希平、孫永平、尚新建在各方面的支持；感謝劉哲時常與我進行的哲學討論（盡管很多討論不是針對本書所要處理的問題）；感謝約翰·費希爾、羅伯特·凱恩、蒂莫西·奧康納、彼特·范·英瓦根以及加里·沃森對這項寫作計划的鼓勵以及他們就有關問題與我進行的富有成效的交流。

哲學寫作是一個艱苦的過程，本書的寫作尤其如此。在完成本書之際，我特別想要感謝「小熊」在本書的構思和寫作過程中所給予的關心和支持。此外，她不僅對本書的結構和內容提出一些有價值的建議，而且也與我就第八章中的某些內容進行了有益的討論。為此，我把本書題獻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