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巴金及其文學視界

序（陳安湖）
初期探求
一、覺醒（1919—1923）
二、黑夜行舟（1923—1926）
三、幻滅與抉擇（1927—1930）——巴金是怎樣走上文學道路的
文學生活
四、激情地呼應時代（1930—1933）
五、沉默‧思索‧戰斗（1933—1936）
作品系列
六、一個浪漫主義革命者心靈的回聲——談《新生》、《愛情的三部曲》
七、呈獻給一代人——談《激流三部曲》的創作過程
八、從激昂的戰歌到沉重的挽歌——《火》三部曲創作得失漫議
九、金錢和財富釀造的悲劇——談《憩園》
附錄
論巴金與克魯泡特金
巴金青年時期在法國（[美]奧爾格‧朗）/艾曉明譯艾仁寬校
《巴金和他的著作》序言（[美]奧爾格‧朗）/艾曉明譯艾仁寬校
《巴金》結論（[美]內森‧K‧茅）/艾曉明譯艾仁寬校
後記
校出自我的局限——看本書清樣後的隨想
重印本編者後記

巴金研究解放以來走了曲折的道路。從五十年代起，巴金由于無政府主義問題受到了徹底的批判和否定。五十年代後期所發動的那一場全國規模的大批判，對于我們這些人來說，是記憶猶新的。那其實是一場極不正常的批判運動，在歷史上只留下深刻的教訓。在十年“文化大草命”中，巴金除了受到無休無止的思想批判外，還受到嚴重的政治迫害，最後鬧到家破人亡。直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全國在政治上和思想上撥亂反正，恢復我們黨的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和傳統，過去長期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作家這才得到平反，恢復名譽，巴金從此也才得到真正的解放，學術界對他的研究也才走上健康的發展道路。

曉明正是這個時候開始她的巴金研究的。那時她還在華中師大攻讀中國現代文學碩士學位，在廣泛涉獵中國現代作家作品的過程中，她對巴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聯系到過去的狀況，就決定把巴金作為自己畢業論文的題目。她聰明而勤奮，勇于探索，不但比較全面地閱讀了巴金的作晶，又多次到成都、上海等地作深入的調查，發掘了巴金早期在這些地方的革命活動和著作活動的大量資料，其中有許多還鮮為世人所知。我記得後來，當她的畢業論文分期在北京的刊物發表以後，曾有人介紹兩位日本學者來向她索閱資料，可見她在資料搜集方面有較多發現，成績不小。這為她的研究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一九八一年，她終于完成了碩士論文的寫作，主要論述巴金早期的思想發展。這些論文以資料的豐富和觀點的新穎為北京一些刊物的編者所重視，遂陸續發表出來，在巴金研究領域里被認為具有一定的創新意義，引起了頗為熱烈的反應。畢業後，她被留在華中師大工作，準備對巴金作進一步的研究，寫一部比較完整的《巴金評傳》。為此她又繼續閱讀作品，搜集資料，刻苦工作一年多。後來因為考上了李何林先生的博士研究生，轉到了中國現代文學思潮的研究上去，沒有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但已經寫出的部分，不但包括對巴金早期思想發展的研究，也包括了對巴金二三十年代主要創作的評論，分量已經不小。四川文藝出版社的有關編輯看到迸部稿子，給予較高評價，特地要了去，準備公開出版。這不僅是對作者個人的支持，也是對學術界新生力量的愛護和培養，那熱情是非常可感的。

然而在這書稿將要出版的時候，作者卻回過頭來要我寫一個序言。這當然是我所樂意的，但也感到有點為難。因為，雖然我曾經與聞她的研究，而對巴金其實卻不懂什麼，所以對她的論著很難說什麼中肯的話。我只覺得作者的起步是堅實的，路子是正確的。她對巴金這樣一個思想復雜的作家，並沒有采取簡單否定或簡單肯定的做法，而是把他放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之下，放在“五四”以來中國反帝反封建民主革命的洪流中來進行考察和評價。對巴金的無政府主義（這是過去爭論的中心），她特別堅持具體的歷史分析。有些人習慣于以抽象的固定的眼光看待無政府主義，由于它具有反對馬克思主義和無產階級專政的性質而徹底否定它，後來又有人因此不敢承認巴金受過無政府主義的影響，這其實都不是歷史唯物主義的態度。在“五四”初期，無政府主義和馬莧思主義的矛盾在我們國家里還沒有充分表現出來，它作為“社會主義”思潮的一種對我國反帝反封建斗爭有過一定的進步作用。當時中國的許多先進分子（包括一部分後來的馬克思主義者和共產黨人）都不同程度地接受過無政府主義的影響。巴金最初所以接受無政府主義，就因為它堅決要鏟除政府和國家的主張迎合了他作為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反帝反封建的激進要求。他是把它作為一個徹底反帝反封建的思想武器來使用的。自然，無政府主義也給巴金帶來了許多消極的東西。隨著中圖革命的發展，無政府主義的局限性愈來愈明顯，對中國革命的消極作用愈來愈大，這對巴金不是沒有影響的。但作者比較全面地研究了巴金的思想和活動，認為巴金最根本的東西，始終是愛國主義和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要求。巴金熱愛祖國，熱愛人民，同情弱者，憎惡強暴，了解中國人民的苦難，急欲推翻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黑暗統治，這既是促使他最初接受無政府主義的原因，也是他後來同一些極端反動的無政府主義政客決裂的根據。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敗後，國民黨統治集團瘋狂屠殺中圖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一些無政府主義者紛紛投靠國民黨，而一向反對蘇聯、反對共產黨的巴金，卻一反過去的立場，強烈抗議國民黨的暴行，積極為受害的共產黨人辯護，而且堅決地同投靠國民黨的無政府主義政客決裂，後來又走進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行列。這一切，如果不了解巴金的深沉的愛國主義思想和反帝反封建的堅定方向，是很難以理解的。作者正是緊緊地抓住了巴金這個根本，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他思想的曲折的發展過程，闡明了他思想的發展規律，同時也闡明了他早期創作的重要成就。這是本書的一個很大的特色，也是作者的創新之處。

當然，作者只是論述了巴金青年時代的思想和創作，並不包括巴金全部思想和創作歷程。但我以為此書完全可以作巴金全部思想和創作歷程的總引子來讀。按照作者的路子，即她所運用的歷史唯物主義方法，巴金的全部思想和創作歷程，完全可以得出科學的解釋。

我們相信作者在今後的研究中一定能繼續堅持自己的路子；同時，我們也期待著作者有重新回到巴金研究里去以實現自己的夙願的時候。

陳安湖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于華中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