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歲月

序 余斌
二月十八日
想上大學的欲望那麽強烈，甚至超過了性沖動
二月二十四日
在我看來，陳先生倒更像一位私塾先生
三月五日
學校畢竟是個相對好的地方，學校不好，外面的世界更糟
三月十四日
你知道我性格里很糟糕的一面，別人若不把我當人，我就不把自己當人
三月二十一日
現代文學總體上是平庸的，還不如說是那些史料對我有些好處
四月五日
我想我的世界觀，我的文學標准和尺度，都是外國文學作品給的
五月二日
要是你被流放，我勸你帶上一本《林紓選評古文辭類纂》就足夠了。說到底，我還是喜歡周作人，周作人的寫作是生理現象
五月十五日
諾貝爾獎注定是尷尬的，注定讓中國作家哭笑不得
五月二十三日
好電影會使作家產生強烈的試一試的欲望
六月二十日
作家有時越寫脾氣越大，越寫越理直氣壯地有許多壞脾氣
七月八日
我經濟感覺到自己很無聊，很平庸，枯燥無味，整個是架寫作機器
七月十五日
作家永遠是單數。如果一個作家僅僅是靠和另外幾個作家名家連在一起而存在，那是件很煞風景的事
附錄：柳樹開始的對話
寫作，生命的擺渡
跋 葉兆言
重版後記 葉兆言

還是讀大學本科時，有次到葉兆言家找他玩，他好像是受家里人指派買東西去了，只他母親匆『阿姨一人在家。姚阿姨是不會讓客人冷落的，即使是我這樣的晚輩。坐等的當兒，她問起學校里的情形，還給了我一問： 「你看兆言這個人怎麽樣？」驟然間我有種考場上答不出題的惶惑。然而長輩有問，即屬偏題怪題，不能不答，我還真想了一會兒，最後硬著頭皮不得要領地答了一句： 是說他厚道、正派，還是指別的什麽，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與葉兆言相識相交，轉眼間已二十多年，說對他全無所知，那是假的，有的地方，我自信還知之甚深，但事情就是這樣，有時你接觸越多的人，越難說出個子丑寅卯。這次因搞「訪談錄」，不時地出人往事，不由想到與他相交的種種，也就想到作為朋友的葉兆言。

朋友有好多種，我想葉兆言不屬於那種豪氣沖天、割頭換頸的朋友。 「為朋友兩肋插刀」之類的話用在他身上是不大合適的。雖說他時常給人大大咧咧的印象，提起朋友， 「哥們兒」、「鐵哥們兒」的豪語也會脫口而出，但他身上委實並無多少江湖氣。大包大攬，人我不分，在朋友面前拍胸脯，打包票，為朋友強出頭，皆非他的本色。「君子不黨」， 「死黨」式的朋友，嚴格地說葉兆言大約沒有。這麽說並不意味著他不「仗義」，不「夠朋友」，正相反，他很看重友情，對朋友，特別是「舊雨」，他是時在念中的，而且能盡力處，一定盡力。比如他現在算是名人，若有朋友請他寫文章捧捧場，他多半是應的，有時朋友無所求，他也會想到，會惦著，只是他不會說過頭話，吹得離譜。反過來，我有次寫了篇評他小說的文章，字里行間並非沒有一點「微辭」，他當然不會看不出來，也未必就同意我的「微辭」，可文章還是經他手拿去發表了。他不喜濫施友情，也不會濫用友情，與他平素的為人一致，這上面有他的一份蘊藉，有他的分寸感。

朋友之間言「分寸」，似乎顯得生分。研究生畢業後，我和他還日計目過從，只是漸漸都有家有口，人到中年，繁雜事都多，同窗時的朝夕盤桓是再沒有了，有時他打電話來有事相托，比如幫他查個資料、借個書什麽的，總要問麻煩不麻煩，並且總不忘叮囑，太麻煩就算了。即如這次搞訪談，事先與我商量，也是有幾分試探的意思，其實我不是他那樣的忙人，而且邀我合作，於我也未嘗不是件有面子的事。有幾回談話過後，他發現我的話不多或是不大隨便，便促我放開些，言下頗有些歉然，好像擔心對話不夠平等，是否委屈辱沒了對手。他這些個禮數，我初時還有些不習慣：朋友嘛，何須這些？ 後來年齒漸長，閱人既多，就發現這實在是他的好處。並非僅出於禮貌，也不是生性拘迂，是朋友相處，他有一個「敬」字在里面。我的意思是，他新生朋友，不自我中心，能為朋友設身處地。朋友相處而有「敬」，我覺得比稱兄道弟兩助插刀之類更難得，至少現在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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