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的歌聲

我父親以前是加林頓莊園的園藝師。佔地面積達50英畝的加林頓莊園是當時新澤西州英格伍德市最後保留下來的擁有如此規模的私有宅院之一。它是位于曼哈頓以西、與喬治‧華盛頓大橋相隔約三英里的繁華上流社會生活區。

22年前。也就是我六歲那年8月的一個周六的下午。盡管那天父親休息，但他還是決定得去檢查一下花園里新安裝的室外燈光設施。那天，加林頓莊園要舉辦一場二百多人的正式晚宴。由于飲酒風波已經與老板關系緊張的父親心里明白，如果花園中的燈光設施在晚宴中無法正常工作的話。那就意味著他將馬上失去那份工作。

由于我跟父親單獨生活在一起，所以父親也只好帶上我。父親把我放在花園里離陽台最近的一張長凳上，並且十分嚴肅地命令我坐在那兒等他回來，然後他又補充道︰“我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如果你確實需要用洗手間的話，繞過那個牆角從紗門進入就可以看到那里的員工洗手間了。”

這種許可的確是我非常需要的。我曾經听父親給外祖母描述過這座豪宅富麗堂皇的內景。我也曾經漫無邊際地想象過它里面的景致。始建于17世紀英國威爾士的加林頓莊園甚至擁有一間小教堂。在奧利弗‧克倫威爾企圖血腥清洗英格蘭天主教徒的黑暗年代，小教堂既可以供給牧師的食宿，也會舉行較大規模的禮拜聚會。1848年，皮特‧加林頓一世拆除了在威爾士的莊園．然後將拆除下來的全部石料運往英格伍德，並按照原樣予以復制重建。

從父親的描述中，我得知這間教堂就位于莊園二樓的盡頭，厚重結實的木門將之深鎖。

我得去看一看。

等父親離開約五分鐘後，我便從他說的那道門沖了出去。莊園的後樓梯就在我的右手邊，我躡手躡腳地向樓上爬去。我想，萬一踫到其他人，我就說我在尋找洗手間，我相信我當時或多或少也有找洗手間的意思。

上到二樓，帶著急切的心情，我踮著腳快速地穿過一道又一道鋪著地毯、迷離交錯的走廊之後，終于看到了它——父親所說的那扇厚重結實的木門。在設計裝修現代、氣派的周圍環境中，它顯得非常的扎眼。

途中沒有遇見其他人的幸運更加壯了我的膽，我幾步跑到了門口急不可待地去打開那扇厚重的木門。當我吃力地推動木門時，木門發出吱吱呀呀的尖叫聲。但門還是被拉開了一個完全可以讓我擠進去的縫隙。

身處教堂之中，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它比我想象的要小得多，我原來想象中的它應該與聖‧帕特里克大教堂中的聖母堂相似。外祖母在幾次為數不多的帶我去紐約購物時都會在那里停下來為我母親點支蠟燭。每次，外祖母總不會忘記告訴我當年和父親在那里舉行婚禮的母親有多麼的漂亮。

教堂四周的牆壁全部是用石頭砌成的，里面的空氣給人一種潮濕陰冷的感覺。

那尊微微破損、漆皮斑駁的聖母瑪麗亞像是這座教堂里唯一的宗教塑像，塑像前面的那盞電池祈禱燈燭是整個教堂里唯一發出昏暗搖曳的光線的東西。地上整齊的擺放著兩排長凳，靠前面的是一張小木桌，那一定就是以前的供桌。

正當我靜靜地聆听這里的寂靜時，突然，那扇厚重結實的木門又吱吱呀呀地尖叫起來，我知道有人進來了。我做了當時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悄悄地跑到兩排長凳中間，蹲在地上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臉。

從說話的聲音可以判定，走進教堂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他們刺耳而憤怒的話語在四周的石牆之間回蕩，他們在爭論關于錢的問題，一個我非常熟悉的話題。外祖母經常數落父親，說如果他繼續那樣花錢酗酒，我們父女將無家可歸。

那個女的向那個男的要錢，但男的說他已經給了她足夠的錢，然後那個女的說︰“這是最後一次，我發誓。”他說，“我听到了以前听過的歌。”

我知道，我對那一刻的記憶是非常深刻的。從我開始懂得我跟幼稚園其他孩子不同．我沒有母親的時候起。我就經常纏著外祖母讓她給我講關于母親的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在外祖母關于我母親的所有記憶中，其中有一件事就是母親曾經在高中出演一個話劇的女主角並演唱了一首《我听到了以前听過的歌》。“噢，凱瑟琳，她唱得簡直太精彩了，她的聲音非常甜美。全場觀眾長時間地為她鼓掌並且大聲尖叫‘再來一遍！再來一遍！’她不得不又唱了一遍。”然後，外祖母便會給我哼起那首曲子。

在男人說完之後，除了女人離開教堂時低聲咕噥的“你記著”之外，我再沒有听清楚他們說了什麼。男人仍然留在教堂，我可以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聲。隨後，他開始輕輕地吹口哨，他吹的是我母親在話劇中演唱過的那首曲子。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他是想藉此來平息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吹了幾個音節之後他停了下來並離開了教堂。

我似乎是在等待什麼永恆的東西。過了一會兒，我也離開了教堂，我匆匆地跑下二樓，回到了外面的花園。當然我從來沒有告訴過父親我曾經去過教堂或者听到過什麼。但是當時的記憶卻從未褪色，而且我非常確信我所听到的事情。

那兩個人是誰，我不知道。二十二年過去了，現在，重要的是要找到答案。從那場晚會的所有記錄中，我可以確信的是當晚有幾個客人留在了莊園，還有五個幫忙的佣人和當地的宴會承辦商及其所有的員工。但是，也許這點信息還不足以挽救我丈夫的生命，假設他的生命確實值得挽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