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義英雄的三國
什麼是歷史？歷史便是眾神的祭壇和祖先的墳墓。由於希望與回憶相同，擁有同一份歷史的人便成了同胞。懷著這樣一種類似祭祖的、虔敬的心情，我讀歷史。
中國的歷史已是「白髮三千丈」了，有人喜歡將這段三千丈的歷史稱之為「長河」。如果歷史真是一條流動的河流，那麼我倒想借用一下清代才子紀曉嵐的一首「一字詩」︰
- 一篙一櫓一漁舟，一處艄頭一釣鉤。一拍一呼還一笑，一人獨佔一江秋。
- 自然不敢口氣大到說要「獨佔一江秋」，舀一瓢飲總還是可以做到的。
- 三國，就是我的「一瓢飲」。
即使從東漢靈帝中平元年（公元一八四年）黃巾起事算起，至西晉武帝太康元年（公元二八○年）滅吳止，也僅九十六年的時間。這個不足百年的三國鼎立局面，刀光劍影，縱橫捭闔，忠奸愚賢，粉墨登場。一部羅貫中的《三國演義》更將這段歷史演說得家喻戶曉，以至比之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人們都更能津津樂道一些。
我最早接觸這段歷史也是靠這部小說，這得感謝我的外祖母。她讀過中學，在她那個時代，可算有學識的女性。與天下所有搖著蒲扇給外孫講故事的外婆不同的是，外祖母有一柄鵝毛扇--至今我們家仍保存著--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搖著這柄鵝毛扇告訴我︰從前，有這麼一個也是搖著鵝毛扇的人智慧非凡，他的名字叫諸葛亮。從外祖母的口中，我知道了
曹操、劉備、關公（外祖母從來不稱關羽的名字，只叫「關公」）、張飛，知道了赤壁大戰、草船借箭和空城計。外婆還曾問我，長大了想做像誰那樣的人，當時年少的我，總會毫不遲疑地大聲回答︰「趙雲！」不知這答案外祖母可滿意否？如今不覺而立，馬齒徒增、功名未立，回想起來真是慚愧不堪。
我讀中學的時候，市面上有一套《三國演義》的連環畫很暢銷，畫得也很不錯，書中人物栩栩如生。省下零用錢甚至賣了廢紙換錢，走上五六里路到書店一冊一冊地買回來，收集起來，這是我最早的收藏記憶。而照著書畫那些三國人物的形象，更成了我的一大樂事。後來，還由此發明一種遊戲，這遊戲只有我弟弟和我的幾個表弟會玩；說來也很簡單︰舊時啤酒瓶蓋內有一層厚厚的橡皮片，我們四處去撿這種橡皮片（因為當時的人家還沒有一箱一箱買啤酒的，所以這種橡皮片得到醬酒店門口去撿），撿來後洗乾淨，用圓珠筆在上面畫上三國英雄的臉像，然後，各自組成一支「隊伍」，交鋒廝殺。例如將畫了馬超的皮片兒與畫了張飛的疊在一起，往空中一拋，落下來的兩張皮片兒在地上轉幾圈，有正面著地的，有翻了身的，其中翻身的就算輸了一個回合。如此三局二勝制，挑戰著捉對兒廝殺。倘若落下來的皮片兒「馬超」正好壓著「張飛」，且兩張片子都是正面的，那就表示「馬超」活捉「張飛」；如果壓在下面的「張飛」是反面的，那就表示「張飛」力不敵人被「馬超」斬了；反之，上面的「馬超」是反著的，而下面的「張飛」卻是正面朝上的，則說明「張飛」反敗為勝，用「拖刀計」或者「拖矛計」殺了「馬超」。「陣亡」的皮片兒都得當場用剪刀剪掉。這一套規則是我們自己訂出來的，至於會不會發生「關公戰秦瓊」、「張飛打岳飛」的事，我們才不管呢！
跟我玩這種遊戲的一位表弟已經去了日本，日本對中國的三國這段歷史也是頗為熱衷的，不知他身處異鄉，今天是否還讀《三國演義》？
真正讀《三國志》是在大學裡的事，因為浸淫了多年的「演義三國」，所以對這段歷史也讀得格外認真。兩相比照，考據索隱，真個樂在其中。每讀一回，也總為那段英雄主義的歷史而迴腸盪氣，感動不已。
讀「三國」，就是一個做不成英雄的人為英雄主義而感動！
至於後來，讀著讀著便覺手癢，寫點小文章。點滴積累，終有所獲，這還得感謝李玲芝女士。她是《杭州日報》下午版的副刊編輯，開闢了一個讀史說古的「西窗燭」專欄，使得我輩有了個談點看法的陣地。也是通過她，結識了文友盧敦基，他是我的杭大學長，正好與浙江文藝出版社的編輯在策劃一套「讀史隨筆叢書」，囑我寫三國這一段。小子不敢怠慢，遂將在「西窗燭」上發表的文章細加修改補充，又另外加了些感性的文章，結成此集，奉獻在諸公案前。～～陳華勝一九九七年十一月於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