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英國詩人艾略特(T. S. Eliot,
1888-1965),以春天振奮律動的音樂,引帶我們瞻望的行進中,因著潛藏的幾乎是爆炸性的反諷意味,而捲入只能是步步猶疑的期望,來開啟讀者深入的探尋,衍生出434行的《荒原》,從〈死人的殯葬〉、〈一局棋戲〉、〈火誡〉、〈水淹之死〉到〈雷聲的預言〉共五章節,滿載著神話、歷史、哲學、宗教的意象與音節,夾以倫敦方言,描繪出當代人性的荒蕪與困境,教人讀來無窮玩味。
葉氏詩作、理論、翻譯著作五十餘種,重要的有《賦格》、《三十年詩》、《比較詩學》、《歷史.傳釋.美學》、《解讀現代.後現代》、《中國詩學》、《道家美學與西方文化》,以及Ezra Pound’s Cathay, Hiding the Universe: Poems of Wang Wei, Chinese Poetry: Major Modes and
Genres等。近十年來,臺灣、大陸相繼展出他的手稿,並數度為他的理論和詩作舉辦國際性研討會。鑒於他的重要貢獻,2005年加州大學授予卓越教授榮譽。
第一次看到艾略特的詩,是香港詩人崑南、無邪邀我共同推出一本才出三期便夭折、但對我寫詩的成長極為重要的詩刊《詩朵》的時期(1955)。我才開始寫詩,但從崑南、無邪的藏書裡猛讀三、四十年代的詩人和法國、歐洲象徵派以還的詩,在崑南的藏書裡首次看到楊憲益(1915-2009)的《英國現代詩選》裡艾略特的一首詩,我們就開始讀了不少艾氏的詩,崑南後來翻了〈空洞的人〉(“The Hollow
Men”),無邪翻了〈普魯福克的戀歌〉(“The Love Song of J. Alfred Prufrock”,我現在不記得他有沒有發表),無邪告訴我,大陸趙蘿蕤翻過《荒原》,但遍尋不獲。事實上,在大陸那個年代也無從尋起,大陸也要在文革以後才再現。我就決定翻譯《荒原》,那時我已在臺灣大學畢業,詩在臺灣的《創世紀》上發表,1961年,我在師範大學英語研究所撰寫碩士論文“T. S.
Eliot: A Study of HisPoetic Method”(〈艾略特方法論〉,未出版),後來又把四章重寫為中文,收入我的《秩序的生長》。
艾略特1888年生於美國密蘇里州(Missouri)的聖路易士市(Saint Louis)。
1906-1914年在哈佛,文學、美學,受教於桑塔亞那(George Santayana, 1863-1952) 和白璧德(Irving Babbitt, 1865-1933),並像龐德(Ezra Pound, 1885-1972)那樣,受過塞孟慈(Arthur Symons, 1865-1945)的《文學中的象徵主義運動》(TheSymbolist Movement in
Literature)一書的啟發。
1920年刊出影響深遠的理論文章〈傳統與個人才具〉(“Tradition and the Individual Talent”),收入同年出版的批評集《聖林》(The Sacred Wood: Essays on Poetry and Criticism),奠定了二十世紀以來第一個重要的詩人/批評家的地位。下面選一些他的理論的訊息:
‧表達情緒唯一的方法是找出一個「客觀的對應物」(objective correlative),也就是說,找出某種特別情緒含涉的一組事物,一種情境,或一連串事故,當這些外在事象置諸我們的感覺經驗之時,能立刻直接喚起我們內心相同的情緒的表達公式。艾氏這個說法——「情感的等值」(emotional equivalent)——直接繼承了波特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 1821-1867) 從愛倫.坡(Edgar Allan Poe, 1809-1849)學到的詩藝:詩要「一步一步嚴謹得像數學課題一樣地經營意象、音質、氣氛」的主張,要做到無一字虛設的凝鍊,就是所謂「文字的雕塑」(英文叫作“the carving of language",可以說是一種「文心雕龍」的美學情懷)。
從弗雷澤(J. G. Frazer)的《金枝》(The Golden Bough)和潔西‧威斯頓(Jessie L. Weston)的《從儀節至傳奇》(From Ritual to
Romance)兩本書的記述裡,現代作家,包括艾略特,發現到,在無數不同地域、不同的神話的比較下,表面的細節雖或有歧異,它們都是由一個原始類型(archetype)演化出來。約略在弗雷澤之說的同時,精神分析專家榮格(C. G. Jung, 1875-1961),在心理治療時,從病人的夢裡或潛意識裡顯現的一些意象,肯定了許多原始意象(primordial
images),利用了神話中的原始類型溯出構成病源的境遇,而把病人治好。
艾氏從這兩個層次的了解出發,把許多表面歧異的現代事件與情境,接源到古代的神話而賦與一種恆久的意義。譬如《荒原》詩中的主要題旨之一的「死與再生」,基督教最重要的觀念,便可以溯源到原始時代有關植物與繁殖的儀式與神話,在這裡,一個得勢的神話(耶穌復活)實在是一個已失勢的神話的翻新。這一個事實證明我們現代生活的形態必然可以在古代神話裡找到副本。(這裡穿插一個例:現代人生活裡,兒子對神聖不可侵犯的父親強烈的反叛,個人對權威的社會制度的反叛,可以在哪吒和李靖的故事中找到藍本。)所以,喬瑟夫‧坎伯(Joseph
Campbell, 1904-1987)把他研究神話的書命名為《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