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治理中的倫理

序言/林尚立
專題 全球治理中的倫理
非正式國際機制與全球福利/劉宏松
全球治理中跨國倡議網絡有效性的條件分析——以小武器國際行動網絡為例/黃超
簡論全球治理的倫理建構——以核武器禁忌為例/鄭安光
國際遵約行為中的外交及文化的糾葛——日俄戰爭和「二戰」時期日本戰俘政策之比較/徐進
全球不平等與國際機制/安德魯·赫里爾 著 馬駿 譯
全球治理制度的合法性/艾倫·布坎南 羅伯特·基歐漢 著 黃超 譯
國際政治經濟學（IPE）的新與舊/羅伯特·基歐漢 著 湯蓓 譯
研究論文
知性的誠實：日本韋伯論爭與日本的社會科學/李永晶
西方國際關系思想史：一項研究的探討/陳玉聃
中國國際關系研究中的新教條主義及其反思——以新現實主義、新自由主義、建構主義為例/鄒磊
經典譯叢
國際現實主義與政治科學：修昔底德、馬基雅維利與新現實主義/斯蒂芬·福德 著 熊文馳 譯 邱立波 校
修昔底德對現實主義的現實批判/彼得·阿倫斯道夫 著 熊文馳 譯 邱立波 校
思達讀書會
科耶夫的新拉丁帝國與冷戰格局——讀《科耶夫的新拉丁帝國》/邱立波

一

在這地球上，人作為類的存在已經有幾十萬年，但人類真正意識到自己類的存在，卻不到千年的歷史；在這世界上，不同社會和族群的人們為過上有序生活而建立國家的歷史已有數千年，但人類力圖建立全球性的世界秩序的歷史則只有數百年。可見，人類的生活以及人類文明的發展雖然很長，但作為類的存在，人類從自在的存在向自為的存在提升的歷史卻很短。

人是天生的社會動物，但人所擁有的意識，在使人與一般動物形成質的區別的同時，也使人擁有了一般動物所沒有的本質屬性：無限的欲望。因而，人的生存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就是各自擁有無限欲望的人如何共存於一個社會之中。為了解決這種共存問題，人類創立了國家，人類由此從野蠻步入文明，開辟了輝煌燦爛的文明史。然而，到了現代，市場力量爆發催生出的現代化歷史運動，將世界的各個部分聚合起來，逐漸聯系為一個整體，形成全球性的人類社會，人類就面臨一個新的、極為尖銳的共存問題，即整個人類如何在這個地球上共存和發展。為此，人類開始了新的政治實踐：建立全球秩序，實現全球治理。

人類的問題，只有人類自己解決。就像《國際歌》中唱的那樣：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人類只有靠自己的智慧和努力，才能在共同生活的地球上建立起全球秩序，實現全球治理，從而解決人類最基本的生存難題：共存。

共存的基礎源於人的理性，源於人類對利害關系的理性選擇。理性優化人的欲求，控制人的行動，從而創造有可能給每個人帶來自由、安全與發展的共存狀態。因而，創造共存的關鍵，在於啟發人的理性，確立人的信念，規約人的行動。為此，人類創造了倫理、宗教、制度與法律。人類政治文明史表明，國家正是通過這些力量的有機組合使人們共存於國家這個政治共同體之中，從而創造個人與社會的發展。所以，人類要在全球的空間中實現共存，也離不開倫理、制度、法律以及人類共同的信仰。人的意識與信仰，可以無限放大欲望，同時，也可以有效節制欲望。因而，人的自覺與信仰，是人實現與他人共存的關鍵。各國發展的歷史與現實都充分說明，在社會生活和國家生活中，倫理始終是達成共存的最根本、最深刻的力量。人還是這些人，社會還是這些社會，這些人與社會要在全球的空間中實現共存，達成全球治理，首先要建構的也應該是倫理的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講，本書主題觸及的是全球治理的根本，道出的是人類解決共存問題的關鍵。

二

倫理的基礎是人的理性。雖然文明的發展已充分展現了人類理性的力量，但面對全球社會秩序建構的挑戰，人們難免還是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存在於地球上的人類，在沒有面臨地球之外力量威脅的條件下，能否基於自身的理性力量建立起一個有序的世界。暫且不論這個問題本質上是真問題，還是假問題，在今天的世界，它就困擾著人們。國際關系研究中的現實主義者就明確認為，無政府狀態和等級狀態是國際社會的基本狀態，猶如「硬幣」的兩面。前者是主權國家組成的國際體系的必然現象，它決定了各種形式利益沖突的必然性；後者是不同國家不同力量磨合的自然結果，是國際體系保持相對穩定的組織形式。①如果從這個邏輯出發，那就意味著人類無力用自覺的理性力量來建構全球社會秩序。

其實，這種困擾背後所蘊含的深刻問題，就是美國建國時聯邦黨人提出的那個著名的政治命題：「人類社會是否真正能夠通過深思熟慮和自由選擇來建立一個良好的政府，還是他們永遠注定要靠機遇和強力來決定他們的政治組織。」②美國的建國實踐啟示人們，人類完全有能力通過深思熟慮來建構國家，建設政府。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盡管今天的世界依然像現實主義者所指出的那樣是靠基於機遇和強力所形成的等級秩序來維系，但人類的未來應該還是能夠通過人類的深思熟慮，建立一個合理的全球社會秩序。從國家建設的政治邏輯來看，其中的關鍵是形成最基本的國家意識。所以，正如共同的國家童識是建設國家基礎一樣，共同的人類意識是建設全球社會的秩序的基礎。

可見，不論對於國家，還是對於整個人類社會來說，倫理的基礎，首先不是善與惡、好與壞的價值選擇，而是對人們共存其中的共同體的認同以及由此形成的共同意識，如國家意識、人類意識。沒有這種意識，就沒有進行價值判斷和選擇的基礎。這種意識的原始動因，必然來自對共存的共同渴望；而這種渴望可能因發展而起，也可能因危機而生。當今人類，這種共同的渴望已彌漫到世界的各個角落，其內在的動力，不是來自地球之外的威脅，而是來自地球本身給人類發出的生存危機警告，同時，也來自快速全球化發展所帶來的人類生存方式、生產方式和交往方式的深刻變化。生存危機，使整個人類意識到不論個人，還是國家，其生存與發展都不能離開全人類的共同努力；而全球化的生產、生活和交往，使整個人類擁有了共同研究、共同商議和共同行動的現實需求以及物質與技術條件。因此，今天的人類社會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廣泛而深刻地關注於人類的整體共存問題。這種關注必然促進人類自我意識的發育和成長。有了類的共同自我意識，人類也就可能通過深思熟慮的理性力量，來尋求解決從個體到國家，再到整個人類的共存與發展所需要的合理秩序。倫理將因此得到建構和確立。

盡管今天的全球化給全球社會的各個地方所帶來的作用和影響是不同的，有獲益者，也有失利者，從而形成對全球化發展兩種完全不同的態度，但全球化對於整個人類發展所具有的終極價值和意義不能因此而受到任何的懷疑。在全球化過程中，人類社會所面臨的所有問題，只有通過更為深刻和合理的全球化來解決。只有全球化的發展，人類才能形成人類的共同意識，人類才可能用自身的理性力量，而不是靠強力，去建構人類社會得以共存的基本秩序。

……